冷露無聲,夜色蕭寂。
皎白的月色映著沈宅的府邸,隻有一間屋子裏透出些許暖黃的燭光,木窗上映著女子纖細的手。
春夏手執木梳,給榻上的美人打理著墨色的長發,發絲如緞子般淌在燭光下,生出了些許朦朧。
縱使春夏已經跟了沈清離這麼多年,還是會被她的容貌驚豔到。
小姐是整個京城最美的女子,春夏沒上過私塾,但她常聽先生說什麼“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之類的經辭,便是來形容小姐這般的美人的。
可這般的妙人兒,明日卻也要走向那深宮裏,對著朱牆紅瓦,與些無聊的女人爭些沒用的名頭。
沈清離掀開眼眸,紅唇勾了勾,看著小丫鬟癟下的嘴,便知道她的小腦瓜裏又想了些什麼東西。
她剛要開口,想安慰這小丫頭幾句,眼眸突生淩厲。沈清離從榻上坐起來,眼風朝窗邊掃過去。
夜裏風大,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條縫,刺骨的寒風灌進來,帶著些野氣的涼,讓人直打哆嗦。
“春夏,下去打壺熱酒來。”沈清離定了定,擺弄著頭發,又倚回了榻上,淡淡吩咐了句。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春夏想著許是天氣太冷了,小姐想小酌一會暖暖身子,便依命下去準備了。
春夏下去以後,沈清離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白皙的皮膚在豔裏衣的映襯下更加的奪目,纖細的指尖染著赤紅的蔻丹,像是幾滴血渲染在雪地上。
“夜黑風高,可小心著了涼。”沈清離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般淡淡道。
“不勞沈小姐掛心。”過了一會,空蕩的屋子裏響起男人的聲音。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清離勾了勾唇角,仍舊沒回頭,聲音柔地像是能掐出水來“世子可是僭越了。”
於禮,確實僭越了,一介外臣之子竟敢私稱內妃的名諱。
縱使,還沒有正式入宮。
可沈清離一身的紅衣,已經證明了這件事無可挽回。
明日起,澧朝就會多一位新的後妃。
入宮為妃,可到底也是妾,這正紅也算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穿了。
就當是嫁過了吧,就當是明媒正娶的。
“若是世子是來給我送賀禮的,那心意我便收下了,禮您就帶回去吧。當是這些年對您的補償了,可好啊?”
趙銘書看著鏡前的女人,有條不紊的上著妝,眉黛,麵脂,胭脂,像是在描摹一幅驚豔的水墨畫。
鏡中的女子猛然抬眸,與趙銘書四目相對,眼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可趙銘書再仔細看時,仍是那一雙清澈又勾人的眸子,與以前別無二般。
男人的眸子裏湧出陣陣波濤,深不見底,麵上仍不動聲色,淡淡道,“那實在本公子的榮幸,竟在陛下之前先見得了娘娘尊榮。”
趙銘書上前一步,借勢接過了沈清離手裏的眉黛。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環過沈清離的腰身,撐在木桌上。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沈清離的耳畔,激起一陣瘙癢,“鄙人為娘娘梳妝,可好?”
沈清離輕顫回神,扯著嘴角噙著笑,嘲諷般嗤了一聲,一張紅唇慢慢靠近男人。
她看見趙銘書的瞳孔微縮,“趙銘書,你可真賤。”
紅燭長明,有人一夜未眠。
屋內佳人深坐一夜,長發及腰似水,似乎是想要記住自己沒進宮前的模樣。
又似是悔過,為自己犯下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