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時(1 / 2)

20樓,賓館寬大的床上,我和妻子伊然靠在床頭,無言。

隻有電視機裏播放的電影片尾曲在房間中回蕩,這座城市距家200公裏,車程不到三個小時,我已不記得一個月裏來回過多少趟。

伴隨片尾曲滾動的字幕旁,閃現的是一張張舊照片,上麵兩名少年肆意大笑,有種時間也衝不淡的燦爛。

不知是樓層太高氧氣稀薄,還是疲於奔波精神疲憊,也許是電影情節深深感動我,我隻覺心口一陣陣的刺痛,頭皮發麻,眼前模糊,我抬起手輕輕放在左胸前,試圖安撫沉重的心跳。

“我說你不要看,不要看,你不聽。哎......”妻子轉過頭,見我神情如此悲痛,搖頭說道,“別難過,一個電影而已,你還有我們呢。”

我隻得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妻子輕輕下床,進浴室放滿了浴缸水後,倚靠在浴室門口說:“水放好了,泡泡澡放鬆下吧,別多想了。我等你吃飯。”

“嗯。”得到我答複後,妻子開門離開了房間。

我枕著厚厚的毛巾,聽著音樂,熱騰騰的水像溫暖的懷抱,是我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安全感。

我喜歡泡在水裏,有時泡在裏麵睡著,有時泡到水溫變涼。我對這種懷抱一樣的包裹感有種上了癮的依賴心情,這可能是人性中,最原始的渴求。

有人追求金錢,讓自己忙碌、操勞,辛苦但換得財富滿足;有人追求刺激,不斷探索,不斷冒險,危險同時刺激產生的多巴胺使人快樂。

而我,在外人眼中,生活安穩,工作不錯,家庭和睦,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也是人人稱道。不過,天下怎會有完滿之事?

在賓館出門步行500米處,有一家很不起眼的白色二層小樓,門口掛牌寫著“XX醫院附屬生殖中心”,這就是我們多次行程的目的地。

今天早些時候,我和妻子剛剛做完一係列檢查,男女分開建立了我倆各自的檔案,為將來要實施的科學受孕做足準備。

男科醫生看起來沒有比我大幾歲,我進診室時,他剛將茶泡好,辦公桌上很整潔,隻擺放著一台電腦、一台打印機和一個小茶盤,見我進來,竟很熱情地示意我落座,而他則在電腦前一番操作,打印機“嗡嗡”地開始工作。

“嗯,徐楓是吧,34歲,來,身份證和就診單我看下,結婚幾年了?”醫生取下打印好的幾張紙,上麵顯示著我的基本信息。

我一邊遞上證件,一邊答道:“5年。”

“哦,5年。”他低聲複述,在紙上做著記錄,“嗯,自然不能受孕,夫妻生活正常嗎?”

“......”

雖然心知在這裏避免不了的被問私密問題,但真的要回答時還是一時無語,醫生很耐心,想必是見多了這種狀況,他保持著記錄的姿勢,等待我回答落筆。

“我們沒有......”

顯然,對於我這種回答,醫生也沒做好準備,他剛要落筆的手一頓,抬頭疑惑地看著我追問:“沒有夫妻生活?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我倆沒有夫妻生活。”既然說出口,我竟放鬆了許多。

反而是醫生拘謹了起來:“這......不好意思,我還是沒懂。沒有夫妻生活,你們怎麼要孩子?是身體有障礙嗎?”

“身體,應該都很好吧。我們倆個確實特殊,我們隻是有夫妻之名。”

“怎麼說?”

“就是......哎,我喜歡男的,她喜歡女的,我們倆個隻是一起生活,但是沒有身體接觸。”一股腦全盤托出令我心情無比暢快。

醫生摘下口罩,剛剛泡好的茶,香氣已經四溢,他端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試圖讓自己冷靜地接受麵前這件怪事。

思考了一會兒,他並沒有起筆記錄,而是說:“你們這種情況呢,我是沒聽過,不過不用擔心,這樣你和你妻子的身體可能更容易受孕,因為畢竟不是因為一些疾病不能受孕嘛,整個進程來說,應該很樂觀。”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但是這個情況,我還是不寫進你的診療記錄裏了,看你妻子那邊怎麼記錄的,檔案的話主要以女方為準,還是避免記錄不一致吧。”

對這個做法,我也表示十分認同,說出這個秘密是我一廂情願的事情,也是基於醫患保密關係的前提,為了醫生做出更正確的判斷,並不是要挑戰世俗,也不想拉妻子下水。

問題說清楚,一切過程都很順利,我早早就結束了問診,等妻子從女科室出來後,就一起回了賓館。

一曲播完,我按下暫停,熱水泡得我大把大把的汗從腦後流下,浸濕了毛巾,而臉上也濕濕的,汗和淚混在一起,早已無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