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藍琪!”小萱高聲叫道。“你說話呀!”
“走開,不要管我!”聲音是藍琪的,可又不完全是她的。
小萱嚇了一跳,身子向後重重地跌倒在草地上。
一刹那間,張連山的腦袋裏充滿了奔跑的腳步聲和人們的呐喊聲。
憤怒的人們。
報仇心切的人們。
就像是從一條無邊的時間隧道裏聽到的。
在那一瞬間,憤怒是逼真的,像是寺院墓地記憶上的一個傷口,傷口老了,消失了,不過仍然很痛。
墓碑間刮起一陣寒風,把小萱的頭發吹亂了。歸藏打了個哆嗦,從陵墓高聳的主體向後倒退一步,仿佛受到不知什麼東西的驚嚇。
張連山感到風從他身旁刮過,仿佛無數死人在竊竊私語。
冰涼的恐懼使他的手腳都變僵硬了。
寺院墓地裏有個人和他們在一起。
這個人年齡蒼老,凶暴到極點。
這個人的理智被血紅的怒火壓住了。
這個人一心隻想殺人。
紫杉樹沙沙發響,老鴉叫了兩聲。
張連山從眼角裏瞥見一個黑色的形體從高高的樹籬下鑽出來,慢慢地一跳一跳地向寺院前進。
它在一塊露出地表的石頭上坐下,眼睛朝下向寺院墓地望著。
張連山鼓起勇氣,向黑洞走近。
他跪了下來,輕輕地叫了一聲:“藍琪?”
從黑洞深處傳上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藍琪不再在這裏了。你們不要管我。你們走吧,快走!”
一個光閃爍不定地在洞下移動。
不是手電筒的藍白色的光,而是一個淡黃色的燭光。
它搖曳著,像大風中的一個火苗。
一種使人麻木的恐懼向張連山逼近。
他緊閉雙眼,竭力遏製住一種想要馬上跳起身沒命地逃跑衝動。
她一生從未感受過這樣強烈的恐懼。
他用力把眼睛睜開,小萱和歸藏正在盯著他看。
小萱癱倒在地上,歸藏在她旁邊,好像要保護她。
在他眼裏,他們好像不再是真的。
他們一動不動。
就像空氣中麵的人物,紋絲不動。
張連山深深地吸了口氣,渾身劇烈顫動。
他轉過身,把兩條腿伸進洞裏。
他真擔心會有一雙什麼手抓住他吊著晃來晃去的腿。
或者比手更可怕的東西。
他摸到一個可以立足的地方,慢慢地降落到洞裏。
他小心翼翼地沿著有一條槽的牆走去。
他給自己鼓勁,使自己能經受住這個嚇人的洞穴可能看見的東西。
他轉過身,卻碰到了一個和他撞個滿懷的東西。
兩個拳頭亂揮著向他打來。
他急忙伸出雙臂護住自己的臉。
當拳頭雨點般地向他打來時,他看見了藍琪的藍色運動衫,她的臉狂亂扭曲。
\"不!你休想抓我!”這是那同一個怪異的沙啞的聲音,是藍琪的然而又不是她的。
手電光反複照射著墓穴四周。
許多黑影跳躍向前。
張連山無法進行還擊。他鼓足了勁,彎下腰,用肩膀猛撞藍琪的腹部。
藍琪吐了口長氣,捧住肚子,向後跌倒在地上了。
手電筒從地上滾過去,斑斑點點的光在牆上跳躍。
張連山撲過去抓住遊走的手電筒,把藍白色的光完全照在藍琪臉上。
她蜷伏在牆腳邊,像一頭走投無路的野獸,眼裏露出恐慌的光。
墓穴裏的黑暗籠罩著張連山的肩膀。
放棺材的架子充滿無法言喻的恐怖,就像一頭沉睡已久的猛獸慢慢蘇醒了。
年深月久的塵埃在手電筒光中旋轉,懸掛在空中的蜘蛛網波浪般搖晃起伏,鬼怪般的細絲因為被攪動而變得活躍,水滴在地上,發出冰冷的聲音,就像隻剩下骨頭的手指在冰凍的石頭上敲擊。
“藍琪?是我呀!”張連山努力控製住聲音,仿佛在體驗他們第一次掉進洞裏時,藍琪感到的那種驚慌恐懼。
突然間,藍琪的表情變了。
“不要照在我臉上!”她隻手舉起來遮住眼睛。
張連山陡然一驚,把手電筒光移開。
藍琪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