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野鴨從黑黝黝的水麵躍起,拱起雪白的長脖子,張開翅膀,發出一陣喧鬧的聲響。
蘆葦在下午炎熱的陽光下搖曳,蟲子在凝重的空氣中飛舞。
張連山斜靠在一根樹幹上,感到十分疲勞。
他在那裏待了幾個小時,就好像已經待了一輩子。
他先是在柳樹下走來走去,尋找紅色的衣服,希望看到艾艾。
然後跑到河堤旁,他們上次見麵的那個幽靜的地方。
她沒有來!
他大聲喊叫,可是沒有回音。
最後,他無精打采地靠在一棵樹上,滿懷希望的等待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時間消磨。
她永遠不會來了!
他永遠見不到她了!
他永遠見不到艾艾的鬼魂了!
是的,他知道艾艾是什麼,也知道她代表的危險。
但不知怎的這一切似乎都無關緊要。
跟她在一起他感到舒心。
她把他的惡夢驅除。
為了她帶給他的那種至高無上的愜意,他甘願冒任何危險。
就在這時艾艾的聲音從他後麵傳來,像暖風一樣的柔和。
“你為什麼又上這兒來了?”
他轉過身,看見她站在幾米外,臉像蠟一樣慘白,眼睛裏流露出困惑。
“我想要見你。”
“為什麼?”
“因為當我和你在一起時,就不再去想其他讓我心煩意亂的事。”
他直率地說。“我腦子裏常常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夢魘,但是當我和你在一起時,這些夢魘就都消散了。”
他笑了笑。“你使我感到快樂,再沒有一個人能對我做到這一點,所以我想要見你。”
她默默盯著他一會兒,然後說:“你真的不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麼事嗎?”
他走近她。“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想幫你。”
她躲開他。“我不是個好人。我不想在說謊了。上次我說我父親怎麼死的,其實是騙人的。真相不是那樣。”
“你什麼意思?”
他重新向她靠近,但她擋住他靠近的手。
“你先聽我說,因為我哥哥的死,我恨透了我的父親。我認為哥哥應該平安地和我們在一起,可父親卻讓他去打仗,所以他才會死。我隻是想給父親點教訓,但我絕對不想讓他死。所以我得出了那計劃,我隻是想讓父親嚐嚐痛苦。”
“我聽不太懂,你做了什麼?”張連山茫然的問。
她揉著眼睛,激動地說:“當我聽說大伯和太平軍要襲擊時,我逃離家去找他。我想教訓我父親,像他傷害我一樣狠狠地報複他。我留了張紙條,讓他知道我為什麼離開。我知道,他一旦知道我去投奔那些太平軍,他會受很大傷害。但我真的不希望他死。”
“後來呢?”張連山溫和地問。
“我到了大伯那裏,可他的指揮官認出我是誰的女兒。他明白我父親和家裏其他人一定就躲藏在附近什麼地方。他對我說,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他保證護送我們一家出城,保證我父親不會受到傷害。我相信了他。我信任了他。”
她痛苦得渾身抖動,眼淚從慘白的臉上滑落。
“他們領著我們回到家裏。但我從未想到,叛亂軍已經派兵在前頭。兵士們舉著火把,奉命把我的家人燒死。”
她顫抖著長長地吸了口氣:“我走到地下室裏,把我做的事情告訴了父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臉上的表情。他知道逃不掉了,他知道別無選擇,隻能把我們交給叛亂分子。他帶領我們一家走到院子裏。他看見了大伯,想到他的女兒和他的親哥哥都背叛了他,一定氣瘋了。他拔出劍向兵士們衝去,但大伯為了自衛,刺了我父親一刀,將他殺死。可那全都是我的錯!那都是我的錯!”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離開這個地方。”
她抽泣著說。“因為我害死了我的父親。我殺死了他,可我不知道怎麼挽回!”
她抬起頭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