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停在一扇門前,房間的位置正是自己的樓上。
她側耳確認,深吸一口氣,握住把手輕輕一扭,將門推開一條縫隙。
室內有昏黃的燈光,輪椅歪在一旁露出一個輪軸。
白微心一橫便將門完全推開,地上滾落著幾個瓶子,藥丸撒了一地,中間躺著個人,蜷縮成一團。他身著一件綿衫和長褲,赤腳,明顯是半夜發病從床上滾落,來不及叫人。
白微麵色陡變,顧不上其它,將門在身後合上,幾步並作一步,便蹲在那人身旁。
她將人輕輕轉過身,平躺在地上,好在身下是厚厚的毯子,大概就是以防現在的局麵。
這位李先生,雙眼通紅且眸光不複清明,唇邊有涎末而唇上遍布鮮紅的齒痕,他的手指在身體兩側拘攣顫抖不停,胸口也急促地起伏不定。
白微四顧找來一個軟毛巾,一手用力掰開他的唇齒,趁機將毛巾夾在其中,以免他咬到舌頭。
白微握住他的手腕——左右脈皆浮緩,腦部曾重創而有痰飲,引發癲症。她傾身向前,依次撐開他兩隻眼睛的上下眼皮,確認眼白上下都有血絲。
白微掏出針盒,取出幾根銀針,用火機快速撩過。她先斜針刺入男子的人中,接著快速解開他的綿衫,取胸中任脈大穴下針,最後握住他冰涼瘦弱的腳腕,取穴湧泉。
做完這一切,白微依舊跪坐於地上,謹慎地盯著男子的麵色表情,不到半刻,他唇齒間停止了震顫和嗚咽,手指也逐漸放鬆。
白微肩膀一鬆,向後坐倒,兩腿不由伸直,也顧不上不雅,隻感覺汗水浸透了後背。
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她的視線終於從男子輕飄飄的褲腿收回,上移他的臉上,心裏猛地一跳——不知李先生是什麼時候已恢複意識,通紅的瞳孔,正直直地盯著自己,那紙一樣的蒼白麵色在昏暗的燈光裏顯得脆弱而可怖。
白微張了張嘴有點兒啞,清了嗓子後,避重就輕、掐頭去尾道:“舉手之勞,不用謝。”
他正準備動唇,白微立刻止住,“別動,我先幫你起針。”
他眸中驚疑,好在識時務,在目前完全任人擺布的境地下就真地一動不動。
白微唇角不由輕輕勾起,覺得這一幕和前日如此相似,隻不過兩人顛倒了位置。
她不再廢話,迅速起針。
當白微將一切東西收拾妥當,以為對方已經準備好一通質問,卻發現他還是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白微眸光動了動,如果就這樣一走了之也不是不行,即便把他留在這裏睡到天明,估計隻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不小心從床榻跌落下來而已。
這麼想著,她準備去拿床榻上的被子,就在這時,男子沙啞的聲音止住她起身的動作。
“你準備把我留在地上?”
白微歎了口氣,麵色平靜地坐回,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躺著的人。
他似乎疑問太多,最後隻落到一個關鍵問題,“是你治的?”
白微挺直脊背,點了點頭,看到對方眼睫微眯,明顯是不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認眼下的事實。
“荒年不餓手藝人。我有一技傍身,卻鮮少宣之於眾,李先生不知道也是正常。”
男子頷首,沉默不語。
“我去叫人過來?”白微衡量了自己現在的身子骨,雖然男子身形瘦削但畢竟骨架大,靠自己是不能把他送回床榻上的。
“輪椅。”
白微瞬間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扶起倒在一邊的輪椅,推到他身邊。
男子兩手撐地,深吸一口氣,就準備坐起身。白微迅速彎腰,雙手箍住他的雙臂,並沒有很費力,就將男子扶上了輪椅。
他急喘幾下,額上浮起一層薄汗,麵上也泛起赤色。
白微並沒有在意,推著輪椅走到床榻邊,就在她準備再次扶他的時候,男子抬手止住,“白小姐可以回去休息了。”
白微愣了下,“好的,”她順手將撒落一地的藥瓶撿起,放在離床榻最遠的一張桌子上,“這藥對你的癲症沒好處。”
不再理會對方的反應,白微退出房間,合上門後立在一旁,直到確認屋內一陣窸窸窣窣後歸於平靜,才輕輕踮著腳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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