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滴露水從樹葉上搖搖晃晃地墜落，深秋的陽光從日漸稀疏的樹縫裏抖落進來，稍稍驅散了積存一夜的寒意。
燃了一夜的篝火隻餘殘灰，一旁堆著處理幹淨的口糧。
白思曲起一條腿半倚在樹幹上，沒日沒夜的趕路加上昨日一天的逃命，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比路邊的乞兒好不了多少。
青色長衫的下擺上沾了不少泥土與枯草，劃痕鉤痕與零星血跡在這件本就不甚體麵的衣服上四麵開花。
更別提下擺處還被撕下長長一條，呲呲啦啦泛著毛邊。
與缺口處相接的毛邊正綁在白思小臂上，包紮的結倒是打的利落又漂亮。
“跟你說了別管閑事，就是不聽，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像被狗攆過一樣。又怎麼去渡北海，怎麼去尋仙途！”腦子裏的男聲唧唧歪歪，吵得白思腦仁嗡嗡疼。
白思不理，她把發帶叼在口中，用手隨意抓了抓頭發，再用發帶高高束起。
休整了一夜，傷口處的疼痛緩和了不少，她攤開輿圖，仔細研究著這片區域。
“蓬萊仙，北海間。”這是一句在人間流傳的話本戲言，可白思知道，它也並不算戲言。
腦中這個自稱零二的係統，為她提供了一份輿圖。一份幾乎不可能存在在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時代的輿圖。
輿圖極北，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海，圖上海麵處標了蒼勁兩個大字：北海。
零二告訴她，這片海，凡人渡不過，仙妖進去也不一定回得來，但過了這片海，便能尋到仙途。
仙途啊，白思有些疲憊地攏了攏眸，她不知零二可不可信，可至少那時，狼狽如喪家之犬又命懸一線的她，別無其他選擇。
仙途二字，吊住了名為白思的這個人，所有活下來的氣力。
靠著一柄劍，一張圖，一個零二，她一路北上，來路不可謂不曲折，但好在，兩日前，她終於在空氣中聞到了海腥氣，這意味著，她離北海，一步之遙。
這一步之遙，戛然而止於零二口中的“管閑事”上。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村子。村外陽光明媚，村內的空氣卻粘稠而昏暗，一切都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越往北上，輿圖上能獲得的信息就越少，這樣一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會進行人牲祭的村子，在輿圖上，看不到半點痕跡。
“你不是還打算去那個鬼村裏吧？”零二看她的指尖還在這片打轉，聲音變得古怪起來，“我耗盡殘存能量救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在這個小犄角旮旯送死的。”
“我不去送死，他們就會任我一走了之？”白思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幹澀的厲害，她解下腰間水囊，仰頭灌了幾口，又潤了潤唇上的幹皮，才感覺緩解了幾分。
零二沉默了。
距離離開那個村子，已經整整過了兩天兩夜。
在這兩天兩夜裏，她嚐試往各個方向走來避開這個村子，但無論怎麼繞，都會回到村口不遠處。
很明顯，那些村民不打算放她離開，而她眼下，應當是被某種陣法，或者術法困住了。
“昨日那群村民，愚昧有餘智商不足，明顯皆是普通凡人，這樣一個村子，卻有人牲祭的習俗，”片刻的安靜過後，零二語氣嚴肅地下了結論，“此地必有妖物。”
白思收起輿圖，拍拍塵土起身，她腰側懸掛著一柄長劍，這長劍本來是她身上最體麵的家夥事了。但現在，劍身上坑坑窪窪地被腐出了幾個小坑。
這柄長劍是極難得的精鐵百煉所鑄，吹毛斷發，血過無痕，但僅僅是沾上村中人偶的幾滴血，就被腐蝕成了這樣。
她有些心疼地把那個幾個小坑擦了又擦，擦的劍身錚亮，
“他們現在，是想把我困在這裏，待我饑寒交迫之時，逼我進村？”她摸著下巴，問零二。
片刻後，腦中男聲慢慢吞吞地回答了她：“應該是。”
“這樣啊，”白思冷笑一聲。她腦中又浮起昨日村中少女淒慘的求救聲。
她巡著求救聲而去，有個不過及笄年華的少女被高高吊起，在她下方，繪著古怪圖騰的甕有足人高，甕口縈繞著黑霧，少女見有人來，哭喊聲愈發淒慘。
那時零二在勸：“別過去，此地有古怪。”她卻仍是提劍躍上高台，一劍砍斷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