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十五,桑樹小院裏熱熱鬧鬧的婚禮上,左耳和苗圃收了一堆禮物,但好像,好些禮物不是送他倆的。
璟找到漁家夫婦,將發釵隨便找了個盒子裝著,說是想借他們之手給小夭一個驚喜,而家妻最愛首飾釵環,他預先買了,放在這不起眼的盒子裏,婚禮上也不會顯得太過紮眼。夫婦二人應了,卻覺得空手終究不好,索性帶了些海貨。
奇帶著鮫綃,用粗布裹了混在一些常見的布匹中間,一並送了過去。路過茶館的時候,和老板跟夥計打了招呼,說是要一起過去。鎮子很小,商戶十七家辦婚禮是難得的喜事,街上三三兩兩的,都是拎著各種賀禮的人。
茶館老板是毛球的好友,早他很多很多年就化形了。夥計,說書的,全是羽族。因常年在海邊生活,這沛水鎮邊的海鳥,今日怕是要全體喝醉了。隻有毛球沒來,送來珊瑚後,就不知所蹤了。
再說這對珊瑚,自然是相柳給的。這珊瑚,其實是他們倆種了情蠱之後去海底遊水,相柳帶著小夭看珊瑚,所有小夭碰過的珊瑚,後來相柳都收集了起來。多年後,找了兩個大小相當的,把海貝血咒附加到了貝殼上。白羽後來說,發釵上寒冰絲墜著的珊瑚耳璫和大珊瑚是相通的。因本就是一處的珊瑚,再加上有相柳的靈力,自然相通,互有感應。若是耳璫感受到了小夭氣息有變,傳遞給了那對大珊瑚,便啟動了血咒。相當於是個聯動裝置,外置的情蠱和血咒海貝。畢竟,沒了相柳,沒了情蠱,小夭若是有個萬一,也是最後一道保護。
婚禮上,奇喝的其實並不算多。早早的就走了,回了海上。至夜,相柳在海邊望著,他的靈識越來越虛弱,用混珠丹化成奇,本就是強行聚靈而為,也難怪隻能維持幾個月。相柳這幾個月損耗太多,靈識隻能在海上,再走不出鎮子。即使是化為奇,也無法離開沛水鎮。
小夭和璟在海邊散步,他遠遠的望著,一身白衣如雪,眼上蒙著素絹,再也無法賞月了。
聽著小夭與璟聊著天,說起為何不需要魚丹,小夭細細的說著三十七年的那些日子,在海底,小夭的靈識看得到相柳。那些年的種種,如驚濤駭浪般湧向相柳的心,他不曾想,她都知道,她知道,卻依舊如此。相柳暴怒,銀色的發,像不受控製的渦流,向四麵八方衝出,延長,漫向天空,如烏雲似風暴。他震起衣袖,將海浪凶猛的推向岸邊,卷起岸邊的沙石,幾乎無法控製。
璟叫小夭回去,改日再遊水。小夭甜甜的答應,回身時望向大海,眼中含著淚,她的心,隱隱的痛著。
如小夭所想,奇,第二天沒有來。之後的很多天,都沒有來。
待奇如常的來了,小夭亦不動聲色。醫術照常教,她當年編撰的醫書,如今大荒內的醫館都有,回春堂必然也有。她會給奇指出一些當時編纂時,她最喜歡的一些,借著由頭給奇診脈。奇不敢說什麼,隻默默的看著她,由她診脈,聽她講著。她說他看著像先天便是不足之症,瘦弱的很,臉上身上連嘴唇上都沒有什麼血色。偶爾,小夭也逼著他喝些補藥,無濟於事罷了。
茶館老板家的滿月酒,奇沒有去。她知道,她該離開了。再之後,小夭與璟準備離開沛水鎮的那段日子,奇每日都來回春堂等著她。
終有離別之時,那日他哭的不成樣子,無法送的更遠些。鐵匠臨行前,給了左耳鬼方族長的信物。說是鬼方長老雖不認得左耳,卻認的信物,叫他小心收好。
白羽躲在暗處,默默的看著,他從沒這麼心疼主人過。他這些年來,為了主人能夠支撐的住,日日忙著收集靈石。自己早就到了的化形期,卻沒有更多的靈力支撐。
小夭走後,相柳回到了海上,枯坐在大海的中央,虛弱的如一道殘影。白羽叫上所有的海鳥族,並山水澗中的白羽族,一同四處收集靈石給相柳。他自己的化形,也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