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海上的大雪麼,像無數星辰隕落,墜入虛無。
那場大戰,以千敵十萬大軍,無人投降。在踏上戰場的那一刻,所有人便都知道結局,不曾退縮。第一次不必再穿白衣,也可以吸引敵軍的注意,但最終,還是希望以白衣示人。那不是一切的終點,卻是作為一位戰士的終點。
作為防風邶,已經完成了使命。防風邶的母親在最後的那段時間裏,很幸福。雖然,也許最終沒能瞞住母親,但她說,希望一直一直都是防風邶。
作為鬼方的族長,不得不行事隱秘,若不是為小夭打造弓箭,怕是不會輕易將族長信物帶在身邊。全族人的未來,並不是一位族長能夠決定的。作為四大家族之一的鬼方,即使離群索居,也終究難免世事紛爭。好在,率先選擇支持瑲玹,又選了左耳為繼任者。外可保天下一統之時,鬼方地位不倒;內不至群龍無首,左耳至少有處可去。即使將來,塗山靠不住,西陵亦靠不住,還有左耳的鬼方。
作為相柳,是軍師,更是戰士。持刀之人,本不該有情愛,未曾想……
相柳死了。
死後靈識不散,回到了海上。
那之後,漆黑的海,終年下著大雪。像無數星辰隕落,墜入虛無。
雪下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她來了,雪停了。
小夭來了海島,那個唯一的海島。相柳跟著,像海底三十七年一樣。隻是這次,換相柳變成靈識。隻可惜,沒有了身體,也就沒有了回還的可能。小夭知道她等不到相柳,可依舊不願離開。輾轉於眾多海島之間,有的怪石嶙峋,有的一片焦土難以靠近,很少有特別美的且環境適宜的海島。她還是猜到了,相柳說的美麗的海島就隻這一處,因是他的作品。
其實,海上的海島,從沒有過美麗的,都是恐怖荒野之地。隻有這一處,相柳的靈識守在此唯一的一處。他本沉睡著,在海底沉睡著,海上的風浪和大雪,都不會打擾到他。直到,小夭第一次踏上了白沙島,他便醒了。
依舊一襲白衣,抖落一身血紅,飄散海底。銀發散在肩頭,垂至腰間,發著淡淡的光,似乎帶著絲絲寒意。
他就這樣跟著,像那年小夭在海中遊了一夜。像大肚娃娃的鮫人水晶球。
三年後,小夭又一次回到了白沙海島。你要走了麼,你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相柳坐在小夭身邊,用手輕輕的撥弄著海浪。哄著小夭,海上冷,莫要再晚睡。
海浪緩緩的,帶著細碎的節奏,輕輕爬上岸,在小夭的腳趾尖停下,又緩緩退下,小夭覺得海水暖暖的癢癢的,身子搖晃著唱起了歌:
“山中鬆風起,月上雲霞飛;君去何時還,妾做機杼忙;桑林濃翠意,結香淡辭春;雪中不留君,莫守相思長。”
小夭唱著唱著,聲音逐漸緩了沉了,漸漸睡著了。相柳的靈識,就這樣望著她,溫柔的像一汪水,又有多少不舍,難以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