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雨淅淅打在窗外的芭蕉樹上,在空曠的夜裏生出幾分寂寥之感。

元景單手支額在雕花紫檀頭案前,案上置著的一壺清茶已空。內裏一張四方大臥榻,榻上衾褥素淨雅潔,可見他從未入榻而眠。

謝文柏端著洞世之鏡進來,回稟:“神君,今日洞世之境請您過目。”

謝文柏將洞世之境呈上給元景,又見案幾上的茶盞便細心問道:“神君您是否頭疾又犯了?”

一年前,元景神君開始出現頭疾之症,連承天府最好的醫神也束手無策。

“玄天雲宗那邊派人捎了口信來問是否要去雲宗休息幾日?”謝文柏上前添了一盞茶。

元景略微一思索,輕笑道:“正好,通知一下雲氏設宴接風洗塵。”

謝文柏有些詫異,本來已經做好了回絕的準備。元景神君此番新任承天府督查司巡司按照慣例巡查大荒各家各族應當避嫌。

隨後元景遞上一份名單:“這是邀請相關人員的名單,你去準備一下。”

謝文柏接過名單,心下就明白了,是天門山承天府那邊有動作了,看來這雲煙台神仙煙土一案要做收尾工作了。

“那屬下去通知。”謝文柏回道。

“嗯。”元景站起身來拿起案幾上的一張符籙,問道:“王自章那邊安排的怎麼樣了?”

“已經摸查了風月觀,通過和撰符人聯絡,享林三日後抵達風月觀,隻待行動。”謝文柏如實彙報。

“那撰符之人倒也是個靈慧之輩。”元景頗為欣賞地把玩起那張傳音符,用的符紙和朱砂都是最差的,而且沒有絲毫靈力,就是一張廢符。

現今大家用的都是白帝城織造院鍛造的傳音法器,無需靈力可千裏傳音,實惠耐用,傳音符早在十年前就淘汰了。從風月觀中流出的傳音符,尋常百姓拿來無用,修士不會放著傳音器不用反而消耗靈力來催動幾張無用的符籙,旁人隻會當是以前淘汰的符籙,轉手便扔了。除非這符籙落到了元景這等人手中,隻是無關緊要的“風月”二字,便能直擊風月觀。

“王自章行事缺乏周全,你多盯著些,特別是這兩日夜間怕是不太平!”元景補充道。“要護那撰符人周全,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溺斃於風雪。”

“是!”

此次巡查,一是例行公事,二是暗地來查處神仙煙土一事。謝文柏深知此事重要性,不敢大意,領了命便去部署了。

元景此刻卻凝眉,拿起洞世之鏡。雙手撚了一個訣,洞世之鏡從案幾上翻起,雲煙台諸多事物便如走馬燈一般一一從鏡前閃過。

洞世之鏡是他特地從承天府帶下來的法寶,它能夠在所到之地照見的各項事物進行記錄,供人探查。比如尋人,就是不可多得的絕佳之寶。

元景凝了神,將靈力注入其中,開始逐一探尋——他要找一個人。

一年以前他開始出現一個奇怪的夢魘,夢魘中有一女子若即若離,讓他似有得到的欣喜,又有總要失去的恐慌。每次夢魘的最後,那女子離他而去,痛徹心扉的感覺,每次隻能在頭痛欲裂中醒來。

刺撓的是她每每在夢中糾纏於他,可他卻總也看不清那女子的臉。到這雲煙台之後竟然讓他莫名生出惶惶不可終日之感,像是什麼向自己奔來又要離自己而去,讓人欲罷不能。

他隻知道,他要她!

天光開始微微亮,秋雨還未停歇。

元景頹然地放下了洞世之鏡,揉了揉眉心,來日方長。

此時,風月觀中銀杏金黃一片,伴著綿綿秋雨簌簌而落,珠簾錯落映出昏昏天光。

各屋裏大大小小的姑娘們陸續走出來,如同百鳥歸巢般在正殿彙集。

孟越沿著抄手遊廊往正殿方向去,侍女淩香跟在她身後打著傘,緊跟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