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年完全不記得自己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事。
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天台上，往前兩步就是半人高的護欄，耳邊風聲長嘯，左手邊是長明，右手邊是黑杉。一個滿臉焦急，一個憂心忡忡。
“出來了出來了！醒了！”見他睜開眼睛，長明立刻上躥下跳叫開了，黑杉長舒一口氣，輕聲道：“大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餘年眨眨眼，搭著黑杉的手臂沒說話。直到感覺到體內法力流動恢複正常，方才無聲地歎口氣：“沒有不舒服。我什麼時候進幻境的？”
“還說呢！你剛從護欄那邊回來就沒動靜了！”長明跳到他眼前，語氣帶著不滿和隱隱的擔憂，“我嚇一跳，趕緊把黑杉也叫出來守著你，這可是天台啊天台啊！多危險，你以後開結界能不能換個地方！”
餘年捕捉到關鍵詞，疑惑發問：“不對啊，我沒下樓麼？”
長明：“下什麼樓啊！你連兩步路都沒走到！”
餘年抬起手心按了按前額，聲音悶在風裏：“奇怪了，那剛剛誰跟我說的話。”
——正是那句“他在躲。”
可是，若是長明沒有進幻境，那幻境裏，是誰在和他說話？
餘年這麼想著，忽然被激起一身冷汗。
“行了別想了，安全出來就行，幻境裏什麼都有，很正常。”長明打量著他的神色，知道他不怎麼平靜，於是開始轉移話題，“你捉了個什麼回來？”
“化了形的物魂。”餘年坐在地上，手掌依然抵著前額，沒抬頭，“看樣子是花神養的。她人呢，我還有事要問她。”
長明：“等等再問，你先休息幾天吧，緩一緩。”
餘年嗯了一聲，神情依然不怎麼美妙。
長明還想說點什麼，還沒開口，就聽見一個聲音從它身後傳了過來，帶著些許的嫌棄：“原來你就是長明，看著修為挺高，怎麼沒化形啊，你旁邊這位樹魂都已經化形了哎。”
長明：“……”
誰啊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它瞪著一雙圓眼睛轉頭去找聲音來源，理所當然看到一個梳著丸子頭穿著絨絨連衣裙的小姑娘，就站在他們三人後麵，一雙沒長開的瑞鳳眼裏帶著靈動狡黠的光。發現長明看過來了，她一笑，衝它揮了揮手：“你好燈魂前輩，我是鏡魂，司掌三界正邪，你可以叫我靈見。”
長明麵無表情，把扶著餘年的樹魂拉過來：“你好鏡魂，他是黑杉。”
黑杉：“啊？”
餘年閉著眼睛：“介紹完了？那我就不複述了，你們好好相處。”
靈見見他在地上坐著，立刻小跑過來：“怎麼在這坐著，沒什麼事吧？”
餘年睜開眼，看著她，眼底有些疲憊：“沒事，托你的福。你方才從結界裏出來，不難受？”
靈見：“你怎麼隨時隨地要陰陽一句……我難受什麼啊我又不是肉體凡胎，就是不知道這模樣能維持多久。對了，那個……”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你方才在裏麵說我愛怎麼叫你怎麼叫你，還算數吧？”
餘年覺得好笑：“算。”
“那，餘年。”她道，“你手上，是你的法器？我能進去待會兒麼？”
“去吧。”餘年抬了下左手，又把眼閉上了。靈見衝還在外麵的兩隻物魂笑了一下，而後踮起腳將自己化作一縷煙，飄飄悠悠進了虛無。
煙是淡紫色的，化作長長一縷鑽進虛無的時候，長明忽然眯了下眼睛。
“居然是鏡魂。”它盯著虛無，聲音有些沉，“我好久沒見過這種後天造物了，稀奇。”
餘年扶著黑杉站起身來，聞言睜開眼，漫不經心看他一眼：“嗯，是挺意外的。走了，回家。”
他抬了下手，把整棟樓的結界收了回來，然後走向護欄，一隻手撐住光潔的欄杆，整個人翻身向外一躍。
周遭聲音忽然大了起來，不止有風聲，還夾帶著許多熱熱鬧鬧丁零當啷的人間雜事，一股腦湧進耳朵。餘年聽著這些聲音，腳底踩著呼嘯的長風，輕飄飄落了地。
長明到底是擔心他的狀況，寸步不離地跟著，見他要跳樓也沒什麼過激的反應，隻等他好端端地走回到人群裏，才開口：“你究竟在幻境裏看到什麼了，情緒這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