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有幾分孤獨,看著寧王的背影,隻能輕歎一聲,這不是嬴彧與謝昭的相遇,這是寧王與謝氏女的相遇。

哪家女兒不曾幻想過未來郎君是何等的溫柔,可惜她不曾想過,這些都是水中月,鏡中花,美好但虛幻。

她崇拜商王後婦好,披甲執銳,平羌略地,亦崇尚漢家呂後,與高祖共定天下,臨朝稱製,仰慕平陽昭公主那絕代的風華,金戈鐵馬。

可是為什麼?史筆無情。

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國家大事,唯祀與戎,後母辛何等風采,鎮壓鬼方,主掌祭祀,可她若她不是商王後,還有此功勳嗎?若領兵出征時,龜甲為凶,是不是她一身才學就無用武之地。

呂後治天下,不是因為她才情驚人,而是因為她是漢高祖的妻子,惠帝的母親,所謂的後權是皇權的衍生,後權不過是代行皇權。

天子暴戾是奸邪蒙蔽,太後聽政是牝雞司晨,元成哀平四帝將那個不朽的王朝帶進深淵,可惜史書對男子對君王總是包容的,遠不及對呂後之惡。

平陽昭公主屢克敵軍,在當世風采不輸淩煙功勳,可他們名垂青史,而昭公主的名字也早已經消失在了漫長歲月之中,那史官就不願意提筆寫下那驚豔了歲月的女子嗎?

我呢,這青史悠悠,能鐫刻下我的名字嗎?

謝昭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他們歡聲笑語,沉浸在虛假的繁華裏,曆史不會銘記他們 ,也不會忘記他們,因為他們就是曆史本身。

她突然停下,問道“殿下,您讀過女誡嗎?”說完她都覺得她自己瘋了,問寧王讀女誡何等的荒唐,這可能嗎?

寧王彧有些詫異,但點了點頭,“謝小姐何故發此疑問?”嬴彧回過頭看著她,在試探?還是別的?他的眼眸暗了暗。

謝昭似有幾分漫不經心,“殿下認為此書如何?”

班昭啊,你枉為大家,你能續寫漢家史冊,寫下那英雄史詩,為何偏偏又寫下此書,為何女子更願意苛待女子,你為了自己的千古之名,將這枷鎖縛到了千萬女子身上,與你同名,多有所恥。

你所寫的,你做到了嗎?你參與政治,幾代天子尊榮,孝順姑婆,可惜了,你小姑並不認同你的觀念,為此多有爭吵,你為什麼不順,而苛求後世女子?

才女,可笑。

嬴彧想到先前的謝昭的傳聞,回複道“讀過,有用,但無用,弊大於利。”讀過嗎,開玩笑,他讀史書,讀百家之言,讀帝王起居,那等無用之書怎麼可能讀過。

現在的每一句話都必須精心打磨,這是兩個政治集團的相互試探,磨合,雖然可能會帶上一些個人色彩,但身份擺在那,不會出格的。

謝昭看著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出來,她的心底很明白,這句話七成是假的,她在試探他的政治風格,他也在揣摩她的政治傾向。

謝家經不起風浪了,她需要一個絕對冷靜,多謀善斷的皇子來完成最後的博弈,曾經魏晉時稱雄一世的謝家王侯,在衝天大將軍“天街踏盡公卿骨”後,大多世家早已消失在漫漫長河中,謝家先祖跟隨嬴秦之後,來到雍州保存了元氣,但不複當年執掌乾坤的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