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餘小華已經不在病床上了,可能去門外透氣了吧,華天仇看向窗外,蟬聲刺耳,讓人心煩,思緒回轉,想起和餘小華的初識,也是一個夏末午後,他躺在ICU4號床,餘小華躺在5號床笑容滿麵地問:“出去後你想做什麼?”

華天仇茫然搖搖頭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可是那個問題就像窗外的蟬鳴一樣,在他心裏久久回蕩

是啊,出去後自己想做什麼呢?能做什麼呢?時間如同粗糙的砂紙,一點點磨平了他的棱角,也磨滅了他的鬥誌,十年可以磨一劍,十年也可以把一柄劍磨成一塊廢鐵,他還有夢想嗎?或許曾經有吧

大三的時候,剛剛21歲,就因為一個扁桃體炎沒有及醫治,最後發展成了敗血症,然後全身多器官功能衰竭,最後命保住了,可是內髒全部衰竭嚴重,尤其是心髒和腎髒,做了這麼多年的血透,現在終於換了腎,可是自己跟世界已經脫軌了這麼多年,自己真的可以再次融入社會嗎?華天仇內心十分猶豫

聽說腎移植以後就是正常人了,那麼正常了以後該幹什麼呢?這些年華天仇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身體越來越虛弱,對於生活越來越無所謂,不再向往春天的風,秋天的雨,不再偷窺路過的美女,不會因為看見老人在路邊垃圾桶翻找寶藏而心酸,心都因為疾病而變得麻木了,對於生活早就不再有任何期望

親人,朋友,同學,愛人的關懷統統都沒有,每天像個幽靈一樣,早上六點起床,騎著三輪車去醫院做血透,領著國家的低保,過著最底層的生活,靠著父母偶爾寄來的幾百塊錢勉強度日,每天十點半去買菜,這個時候賣菜的大爺大媽要急著趕回家給快放學的孫子孫女做飯,可以買到最便宜的蔬菜

路過肉鋪時每次都要猶豫很久,最後還是會放棄,因為吃一頓肉就意味著要吃幾天煮麵,10塊錢一桶的麵條可以吃三四天,可是麵吃多了也是會膩的

曾經有過一個自以為過命交情的同學,他一直視其為自己的摯友親朋,直到那天他拿出已經給別人用過的代碼糊弄了自己,說是他的工作有三個下線的名額,每個月可以領2000塊錢,不用做什麼事情,每個月完成幾單任務就行,摯友親朋帶著華天仇去填資料,說是讓他也有一份事可以做,最主要的是不用天天打卡上班,隻需要完成業務就行,可是當申請全部通過,最後需要同學的名額代碼的時候,填了好幾次說是通不過

華天仇微微一笑,既然通不過那就算了吧(其實是同學把名額給了別人,那些對他更有幫助的朋友的親戚)

華天仇沒有揭穿同學拙劣的謊言,之後華天仇跟同學去吃火鍋花了300塊,當然同學搶著請了客,事後華天仇給同學轉過去200,同學很快就收了,事後還打電話特意來說是女朋友以為搶紅包點的,他並不知道這件事,華天仇依舊微微一笑,讓同學安心收下,說是如果同學不肯收下次他都不敢再和同學出去吃飯了,其實那之後華天仇吃了一半月麵條,每頓幾滴油,一點生抽,一個雞蛋,一把麵條

後來同學請華天仇出去吃燒烤,擼串,他都婉言拒絕了,一個月兩百八十塊錢,吃低保的,怎麼能跟一個月一萬多的工薪階層吃一樣的燒烤,自己什麼檔次自己不清楚嗎?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嗎?朋友的朋字就是兩吊錢,隻有兩邊一樣多那才是朋字,如果你這邊錢少了那就不是朋了,那是明,就是趕明兒你變得也這麼有錢了,那才能再成個朋字

躺回病床上,十年見過三次麵的親二姐來看望自己,一來就是跟自己說,父母年紀這麼大了,應該是有兒子養老,在家享福的時候,這個時候卻還要出來打工做事,她看著多麼的心酸,心疼,儼然一副要把我是大孝女幾個字刻在臉上的樣子,是啊,你多孝順,買了幾套幾百萬的房子,自己住著一套,空著幾套,就是扔著讓它吃灰,也不問問父母想不想去住,每年都要到處旅遊,拍那麼多照片的時候也不見你問問父母想不一想去,你多孝順呐,不過華天仇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指責別人,自己何曾為家裏付出過什麼,所以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回以禮貌的微笑

華天仇靜靜的聽著,不時臉上擠出一絲假笑附和著眼前的這個大孝女

人,還真是一種好笑的動物,對弱者總是露出一副高高在上,家長的樣子,見到別人比自己窮,比自己弱的,就忍不住喜歡說教,覺得別人不如自己就是別人不努力,完全不會覺得自己隻是運氣好而已,而遇見比自己有錢有勢的,就會自動變得渺小而謙卑,當然,華天仇自己也是這樣的人,趨炎附勢欺軟怕硬,人之常態,隻是當自己是那個被欺負的軟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心底的憤懣

“已經很晚了,孩子在家也該想媽媽了,二姐,你還是早些回去吧。”華天仇實在聽不下去了

吃了你家幾斤米,你就在個說教個沒完?華天仇擔心自己無法繼續保持優雅,隻能催促著他這個滿腹經綸的二姐趕緊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