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名公主(1 / 3)

說來可笑,我竟也快記不起我是誰了。

我隻知道我打小就生在這長清宮,宮裏的環境又實在冷清。

不提蛛絲破網,也不提殘年老樹,就單是人吧,除了那個在我十一二歲時被送來的小女——楚兒,其他的便是來宮裏溜了一圈,連灰都不帶的離開了。

然後十天,百天,一年,兩年……就再也沒回來過。

我坐在窗邊,常常會想那棵老樹得有多孤獨啊,他在這院子呆的時間可比我久了太久,長了再長。

楚兒就在身邊守著,看我趴在窗邊傻望。

我不做聲,她便也不做聲,兩眼望兩眼,兩眼望棵樹,滿是孤獨,卻又不知一筆一畫,該怎麼個寫法?又該去何處寫?

楚兒是可以走出這長清宮的,他和外邊的那些我不認識的人,或許說得上話。

他跟我說外麵的人說,長清宮裏麵住著一個青麵獠牙,醜如夜叉的女妖怪,她一出生就殺死了皇後,害慘了皇上,她不信。

我思考了好久,這長清宮裏的人又有幾個呢?不過是我跟楚兒罷了,楚兒長的實在美麗,稱不得是妖怪,他們說的是我吧。

有時想不開這些,但有時又一想,我曾經見過皇上,還見過那個宮外人都沒見過的皇後娘娘,一切又都好起來了。

“公主,到用膳的時間了。”

“哦,是嗎?”我被楚兒從愣神中拉出來,時間竟又過了一上午。

午膳過後,楚兒又給我重新收拾了發髻,我有些異常她這些舉動,便好奇的問她:“楚妹妹,今兒個是有什麼喜事嗎,為何要連我一塊收拾啊?”

楚兒遮了一下笑:“公主,老樹的海棠花開了好幾日了,都漫過了南牆,您不是常常叫楚兒提醒著您去瞧瞧嗎?”

“哦,是吧,可憐我看了一晌午,都沒瞧見那南邊的花開了。”

楚兒將我從新子上扶起,她輕輕的纏著我向老樹走去,一步一步,步步都很輕,步步又都很慢,生怕哪一步快些,我就會跌倒在她麵前。

我想告訴她,我沒她想的那般不堪,可我又怕,若是我說了,若是她信了,若是真鬧出了什麼事兒,我又不知該怎麼辦了。

也沒走幾步路就到頭了……

片片海棠,微微如雨,抬頭望像是那西邊的紅雲落在了我身上。

我說不出是歡喜,每年都能見到,每年又能見到好多,見多了會乏,花多了又會煩。

“姐姐,這是在賞花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到了,差一點跌倒在了落花中,幸好楚兒扶住了我。

我側眼,望過去,那美人和楚兒活相似,但又比楚兒俊秀了那麼幾分,裝點也更加華麗些。

“你是誰?”

美人微動紅唇:“小女子剛入宮,是上麵那位新選出來的秀女,剛剛路過此地,看見牆頭漫過了枝枝海棠花,便伴著雅興過來瞧瞧,還望姐姐莫要責罰妹妹。”

“哦,原來是皇上的人啊。”

“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呢?進了這宮中,便不都是皇上的人了嗎?”

怎麼會都是呢?若是跟皇上,跟宮中的其他公主皇子提起我,他們又誰會知道我呢?

也罷,我不過是一出生就克死了皇後的人,他們不罵我便是了,還求什麼多福。

“你不要叫我姐姐,我不過是一個沒有什麼名分的人罷了,雖在宮中,卻連皇帝的麵都沒見過,哪能和您姐妹相稱呢?”

她抬了點兒頭,跟我說了一句:“以後不叫便是了,我叫錦鳶,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嗎?”是哦,我叫什麼名字?常日裏隻聽楚兒喚過我公主,那些來溜達的人,喚我為妖怪,其他的就再也沒聽過了,我想了又想,尋了又尋,實在是想不起叫什麼名字,便回答道,“我好像沒有名字。”

“……”錦鳶一驚,“人怎麼會沒有名字呢?”

“沒有就是沒有,你不如隨著他們換我妖怪罷了,畢竟這宮中再也沒有第二個妖怪了。”

“妖怪實在難聽,配不上你這般女子,我喚你小妖吧。”

我沒有思索什麼,這兒不值得我思考這麼多,我本就沒有名字,他們喚我什麼便是什麼得了。小妖就小妖吧,難聽就難聽,好聽就好聽,管他個什麼呢。

“行。”

我沒再跟她說什麼話了,她看著海棠花,我看著粗糙的樹幹,心裏滿是感慨:老樹經曆的風霜比我多上百倍千倍,可為何它還能再經得住風吹雨打,而我卻連輕輕微風都能被吹倒?

或許這就是它生命的意義吧,我不必尋找,我就留在這長清宮裏,每年看著它花開,又看著它花落,一年一年,重複了十八年……

過去的幾月幾年我也沒再見到錦鳶,隻是聽楚兒說,她挺得寵的,像楚兒這種人都沒有資格見到她。

那確實挺好的,之前見到他,看他的模樣,應該還沒有我這般大,小小的年紀,就被送進宮中當那無毛的金絲雀,實在是可憐。

“如今也好,如今也好……”

我嘴裏念叨著,順帶在抽屜裏摸索著那幾支,孤零零的簪子。

上麵的花紋沒有被歲月磨去,一撇一捺,竟顯露著這長清殿曾經主人的高貴身份,和她那俊麗的容顏。

我逮捕的這些,她太華麗了,若是被其它宮的丫鬟看見,恐怕是要被搶去奪去的。

挑了隻最素的,但還是略顯華麗,我將上麵的,幾點吊墜拆了下來,這下看上去好多了。

我取下在肩處束發的稠帶,然後,用發簪把頭發別了起來。

而這時正好楚兒回來了,她像往日一樣在那跟我絮叨著宮中的事兒。

“今兒個是皇上的喜宴,宮中除了咱們長清宮處處都張燈結彩的,公主,要不我帶你出去走走啊?”

我一聽,連忙說道:“這怎麼個行法?若是被那些人看到了,恐怕遭人議論,若要是傳到皇上的耳中,他說不定會派人打死咱們的。”

“可是這宮中的麵孔數千數萬,而公主您又常年呆在這長清宮裏,外麵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認識咱們的。”

“不得不得,使不得,我還是呆在這長青宮裏吧,外麵的世界喧鬧了多,也繁雜了多,還不比咱們宮中清靜呢。”

“那也好。”

楚兒略顯失落,心中似有五味,卻道不出一全。

“過些日子,你回鄉瞧瞧吧,你都在這陪我老些年了,家中有父母,有姊妹,兄弟,怎能一個勁兒不回去呢?”

楚兒的神態從失落立馬轉成了驚喜:“真的嗎,公主?奴才謝過公主。”

“謝我幹什麼?你在這宮中陪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是我好好謝謝你才對,我給你帶些東西回去,您好好在家也不必來陪我了。”

她又從驚喜轉為了驚慌:“這是怎麼了?公主若是奴才有做的不對,您盡可提出來,也盡可罰奴才,我何要將奴才趕走?”

“不是要趕你走,隻是這高高的牆圍住了四麵,圍住了八方,我的身子這些年也好轉了起來,可以一個人生活。我回頭給你多備些銀兩金兩,你回去和你的兄弟姊妹們團聚,做些生意,做些買賣都好,隻是在這兒,如果你一直陪著我,那日子便看到了盡頭,就沒了意義。”

“可楚兒不想離開公主,這長清宮裏也就楚兒和公主您了,你若是把楚兒趕走了,讓您一個人豈不更孤獨?”

我一邊收拾著剛才被拆下來的金珠子、銀扣子、還有幾顆,小小的珍珠將它們放在那,不知道是誰落下的素帕子上,又一點一點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