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大結局(1 / 3)

曹氏離開了何歡的房間,卻忘了帶走桌上的書信。何歡沒有追出去,隻是怔怔地盯著書信發呆。

她沒有勇氣打開信封,她怕自己看了書信會更加愛他,思念他。她的指尖輕輕滑過信封的邊緣,自言自語:“等你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一問你,你為了自己的諾言跳下冰冷的海水,為什麼反而要我不守承諾?”

院子內,曹氏看到哭腫了眼睛的陶氏。“大太太,你都聽到了?”她回頭朝何歡的房間看去,“大小姐一定是入了魔怔。”

“算了。”陶氏搖頭,“以後休要再提今日的事。若是再有媒人上門,就說阿歡已經定親了。”

“大太太!”

“就像歡兒說的,現在逼她嫁人,隻會害了她,害了別人。算了,等過幾年再說吧。”陶氏擦幹眼淚,轉身往外走。

曹氏無法理解何歡的愛情,她卻是明白的。她和何柏初雖是婚後才認識,但她愛他。即便他已經死了三年,讓她另嫁他人也是萬萬不可能的。這無關守節,而是當一個人的心裏住著另一個人,怎麼可能與別人同床共枕。

第二天一早,當陶氏看到何歡像沒事人一樣與何靖說笑,高高興興送他上學,她忍不住勸說:“歡兒,昨晚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你不必強顏歡笑的。”

“大伯母都聽到了?”何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經沒事了。”

“怎麼可能沒事呢!”陶氏一下握住何歡的手,感同身受般說:“你大伯父過世三年了,可我心裏還是難受,每天都堵得慌,怨他丟下我先走了……”

“大伯母,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難受呢?”何歡反手握住陶氏的手掌,搖頭道:“我沒有強顏歡笑。他說過,看著我笑,他就很開心。我想,他也一定希望,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能過得好好的。”

“你心裏就不難受嗎?”

“有時候吧。不過總不能讓所有人跟著我一塊難受,不是嗎?前幾天靖弟對我說,我已經不會笑了。其實仔細想想,我和三爺在一起,大半時候我都是高興的,就是生氣吵架,事後想想也是高興的。不好受的時候,想想那些高興的事兒,心裏就不難受了。”

陶氏怎麼都沒料到,自己居然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管何歡這是故意規勸她,還是出自肺腑之言,她忽然覺得自己太傻了。何柏初對她的好,她心知肚明。她一直生不出兒子,他本可以納妾的,但他沒有。他過繼了何靖,就是想讓她的生活有一個寄托。如果不是何靖羈絆著她,她大概活不到今日吧?

忽然間,陶氏覺得眼前的迷霧慢慢散開了。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本就是世間常態,他們無法控製,那就隻能坦然接受。她與其怨恨丈夫先一步離開,還不如好好活著,為他,也為自己。

自那天之後,陶氏沒再終日躲在房內。她雖仍舊身穿素服,但不再反對何靖在她的房內插一支紅梅。平日裏她也會與曹氏、何歡說一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陶氏的變化是極細微的,但大家都感覺到,她不再鬱鬱寡歡。對此,最高興的人莫過於何靖。

正月十五,一年一度的元宵燈節,何靖試著邀陶氏上街,陶氏竟然答應了。

大概是因為再不必擔心倭賊,今年的元宵節比往年更熱鬧,街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燈籠,就是賣冰糖葫蘆,賣泥人的商販,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何靖緊緊跟著何歡走在人群中,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並肩而行的陶氏和曹氏,抬頭對何歡說:“大姐,這些日子母親和姨娘都很高興呢。”

“是啊,新的一年,本就該高高興興的。”何歡隨口應一句,回頭看去。她相信陶氏已經慢慢想通了,不再沉溺丈夫的死,但曹氏眉眼間的笑意,那種她從未在曹氏身上看到過的“少女”般的羞澀,是她不能理解的。轉念想想,大家和和氣氣過日子,她又何必疑神疑鬼呢?

何歡放下疑惑,低頭問何靖:“靖弟,我們去買糖人吃吧。”

“那,那是小孩子才喜歡吃的東西。”何靖嘴上這麼說,眼睛卻巴巴地看著栩栩如生的糖人。

何歡知道,何靖從未吃過糖人。她也不揭破他,隻是笑道:“是大姐想吃,你就當陪陪大姐。”

“好,好。”何靖忙不迭點頭,拉著何歡走向糖人攤子。

何歡站在人群中,怔怔地看著濃稠的糖汁在手藝人手下變成滿臉胡子的李逵,變成五大三粗的魯智深。

上一次她站在街邊看著這景象,那是十多年前,她的父親還活著的時候。父親死後,她的人生隻剩下兩個字:生存。是謝三讓她發現,她的內心仍舊是當年的小女孩。隻有在他身邊,她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人群中,兩個過路商旅打扮的男人信步而行,時不時看一眼何歡。喧鬧的街市人潮湧動,但他們與何歡總保持著十步遠的距離,幾乎亦步亦趨。

“大爺,有些不對勁。”羅鵬低頭掩飾嘴型,壓低聲音說:“有兩個人一直跟著何小姐,看起來像是練家子。”

沈經綸沒有說話,隻是失神地望著何歡。她左手牽著何靖,右手拿著糖人,正與陶氏說著什麼。她正在笑,燈籠的火光把她的臉頰映得通紅,就像是初升的太陽。

羅鵬順著沈經綸的目光看去,暗暗歎一口氣。他們輸了,徹底輸了。他們在海上的多個島嶼經營了十年,本以為就算沒辦法奪回皇位,也能在海上自立為王,可謝三就像是對那些島嶼了如指掌,就連氣候、風向也掌握得分毫不差。他那些手下更像是亡命之徒,不惜同歸於盡與他們搏命。島上的那些苦工忽然間奮起抵抗,與謝三的人裏應外合,他們哪有不輸的道理。不過幸好,沈經綸留了後路,他們才能逃回陸地。

“大爺,小少爺正等著您帶何小姐回去。屬下去引開那兩人……”

“她看起來很高興,我從未見過她這麼高興。”沈經綸突然開口。

羅鵬微微一怔,心中掠過一陣異樣,慌忙勸道:“大爺,沈管家臨死前說,您一步步走到今日,也是被情勢所逼。您手上的銀子,足夠您帶著何小姐,小少爺富足地過一輩子。您終於可以得償所願……”

“你知道沈誌華為什麼會不惜性命救我,又助我假扮沈經綸嗎?因為父親救了他的妻兒,又替他說情。可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若不是父親,他的妻兒不會有危險,他也根本不需要父親說情。”

羅鵬呆住了。從沒有人知道,沈誌華為什麼會背叛真正的沈經綸。作為下屬,他根本不該知道這些。他表情一凜,急道:“大爺,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是先皇無情……”

“她和敏珺是截然不同的。幸好京城的人沒有找到敏珺,不然曦言是第一個,敏珺就是第二個。”

羅鵬不知道沈經綸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看著他蒼白的臉頰,平靜無波的眼眸,他心生不好的預感。他想勸上兩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喧鬧的街市,兩人就像是方外之人,除了何歡,再看不到旁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經綸突然開口:“謝三和林捕頭呢?他們來了嗎?”

羅鵬嚇了一跳,慌忙查看四周。

當日,羅鵬故意告訴林捕頭,主子才是一切的幕後主使,引他去懸崖。那一天,一切都很順利,他早就在懸崖下,助主子從水底的溫泉遊到了島嶼的另一側,用事先準備好的小船劃去無人的荒島。他以為同時跌落懸崖的林捕頭和謝三不是摔死,就是凍死在海水中了。

沈經綸沒有回應羅鵬的話,隻是抬頭環顧四周,仿佛在尋找謝三和林捕頭。片刻,他突然開口:“待會兒趁著混亂,你把何小姐帶去我們落腳的地方。”

寒冷的夜絲毫沒有減輕人們欣賞花燈的熱情。男男女女正興趣盎然之際,忽聽有人大喝一聲:“走水了。”

何歡循聲看去,忽覺頸後一麻,失去了知覺。

黑暗中,她隱約聽到壓抑的呼吸聲,她感覺到有人正輕輕觸摸她的臉頰。她努力睜開眼睛,隻見一輪明月高懸天際,她的耳邊隻有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她打了一個冷顫,掙紮著爬起身,忽聽身後傳來了琴聲。她轉身看去,幾乎不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皎潔的月光下,六角涼亭突兀地屹立在懸崖上。海風吹起了涼亭四周的白色紗幔,翩翩的爐火上,茶壺中的水蒸氣在寒冷的冬夜嫋嫋升騰,似屢屢青煙。

薄薄的霧氣下,沈經綸與往日一樣身穿素色常服,端坐在涼亭中央,正專注地撫琴。琴聲悠揚曲折,似乎正應和著海浪聲,又似替明月伴奏。

“你沒有死!”何歡疾步上前,幾乎從牙縫中擠出這四個字。忽然間,她急切地環顧四周,高聲質問:“謝三爺呢?你把他怎麼了?”

沈經綸仿佛壓根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他的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整個人與琴聲融為一體了。

林曦言曾被這樣的景象迷惑,她曾經覺得,他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可是對何歡而言,眼前的男人是她的仇人,僅僅是仇人而已。

“念曦呢?你把念曦藏在哪裏了?”何歡質問。她恨不得殺了沈經綸,可她手無寸鐵。她的目光落在滾燙的水壺上,一步步走向沈經綸。

沈經綸依舊沒有回應,隻是專注地彈琴。何歡滿心仇恨,她隻想知道謝三在哪裏,她的兒子在哪裏。她伸手欲拎起水壺。

“如果我是你,會等我彈完這曲。除非你永遠不想知道,他們在哪裏。”沈經綸的聲音平淡無水,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何歡止住了動作。她恨沈經綸,但她更想知道謝三和沈念曦在哪裏。

渺無人煙的懸崖邊,一對男女就這樣一站一立,相對無言。

如果可以,沈經綸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他們的生命就結束在這一刻,永遠凝固在月光下。

可惜,再長的樂曲終有結束的那一刻。他妄圖欺騙她一輩子,但自己做過的事,自己終究需要麵對。

“你還記得這首曲子嗎?”沈經綸拿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一口。茶水已經涼透,冰冷的苦澀味道從他的嘴巴蔓延全身。他再抿一口,慢慢放下茶杯,抬頭看去。如他預期的一樣,她的眼中隻有仇恨。

除了仇恨,他還能期待什麼?

沈經綸輕笑,低聲說:“十年前,不對,應該說十一年前的冬夜,我在城門附近的客棧看到一個小女孩,她在雪地裏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那時候我彈的就是這個曲子。”

何歡緊緊咬住嘴唇。對她而言,沒有什麼事能夠改變他是她殺父仇人的事實。

沈經綸站起身,轉身側對何歡,似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慢慢說道:“林曦言,我很快知道了這個名字,也知道了我在不久之前殺了她的父親……”

“你殺了我的父親,又娶了我,再殺了我。你現在這是在懺悔嗎?”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像愛著謝三一樣愛著我,我會不會不忍心殺你。”

“我很慶幸,林曦言死了。我現在是何歡,在謝三爺眼中,我永遠隻是何歡。”說話間,何歡伸手去拿水壺。

“小心燙!”沈經綸脫口而出。

何歡的手僵住了。水壺的手柄上並沒有抹布,她就這樣伸手去拿,非脫層皮不可。

沈經綸看她一眼,接著說道:“我想了無數次,我推測,我大半還是會殺了你,除非我能預知,一旦你死了,整個世界就會失去顏色。”

何歡冷笑,一字一句說:“不管你說什麼,與我而言,你隻是我的仇人。如果我手上有刀,一定馬上殺了你……”

“我知道。”沈經綸微笑著注視她,“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