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溫和的天氣漸漸轉了涼,就如同前些天還熱火朝天的宮裏突然間就冷清了些許。大婚的諸多事宜仍舊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然而大婚的兩位主角卻顯然都因各自的緣由分了心思。而今天,已經是皇帝沒有駕臨楚環宮的第二日。更加反常的是,莫秋離也並不以為意,倒是獨自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兩天沒有起身,甚至顆米未沾、滴水未盡。隻是怔怔地躺在那裏,也不閉眼,手中緊緊握著那一方墨綠色的小匣子。
宮人們隻能站在宮外候著,這本是莫秋離常有的吩咐,可奇怪的是,這一次竟是連崔嬤嬤也沒有例外。
崔嬤嬤站在門口,向裏麵張望了一會,不禁搖頭歎息起來。
丫鬟小翠終於忍不住,悄聲問道:“崔嬤嬤,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怎麼就鬧不明白了?前些日子還好好兒的。姑娘如今這個樣子,皇上倒還沒有打發人來瞧一眼。”崔嬤嬤沒有回答,卻有個丫頭接口道:“像是宮裏出了大事。聽說前天夜裏,萬歲爺把東宮的守衛全都撤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那丫鬟轉頭問旁邊一個小太監,“小李子,你不是有個兄弟在乾德宮當差麼?萬歲爺那裏究竟是怎麼個意思呢?”
那小太監愣了半天,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唯唯諾諾地說:“萬歲爺這幾日……沒有出過乾德宮。隻不過……不過……”他欲言又止,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那幾個丫鬟本就是急性子,聽他這樣的語氣,更是心急如焚:“不過什麼?你倒是快說啊!”小李子偷偷看了一眼崔嬤嬤,見她並沒有製止的意思,便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才壯了膽子說,“是紫星閣的主子在那裏伴駕……承賢殿裏整兩天了,一個奴才也不讓進。”
這樣一說,宮女們齊齊驚訝地低呼了一聲,趕緊朝莫秋離那裏望過去。還好她仍隻是怔怔躺著,似乎並沒有聽到。小翠低聲急道:“這消息可信麼?”小李子連連點頭:“我兄弟親口告訴我的,昨個兒連歐將軍要見駕都被擋了去。”這又更讓眾人覺得意外了。歐青陽將軍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如今怎麼會連他也吃了閉門羹?一個小丫鬟看著床榻上的秋離,簡直是要哭了的模樣:“這可怎麼辦啊……咱們姑娘真是可憐。萬歲爺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姑娘呢……”小翠聞言,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道:“這種話若是出了楚環宮,看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而後,也兀自皺了眉頭,“倒也是奇怪,說起來紫星閣那位平日並不是多得寵的,如何在這節骨眼兒上被這般看重了?”
“咳咳。”始終沒有出聲的崔嬤嬤突然微微一咳嗽,丫鬟太監們趕緊止住了議論。嬤嬤緩緩地開口,聲音平靜中帶著幾分蒼老的沙啞,“帝王家的事情豈是你們這些小毛孩子能看得懂的,更何況……”嬤嬤說著,將目光投向裏麵靜臥著的秋離,又是一聲歎息,“這兩個孩子的辛苦,別人又哪裏會知道啊……”
這樣的話宮人們自然聽不明白,然而也自是不敢多問。全都默默地住了嘴,依舊站在門邊候著。不知是哪個丫鬟朝裏麵不經意地望了一眼,突然,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姑娘她——”
眾人立刻循聲望去,那的確是令人驚駭萬分的一幕——
剛剛還靜臥在榻上的莫秋離,居然不見了!
莫秋離離奇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皇帝出動宮內所有人,從侍從衛兵到丫鬟雜役,把宮中裏裏外外翻了個遍,卻還是尋不到半點蹤跡,當真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皇上——”承賢殿外,梁公公躬身稟奏,“搜尋令已然快馬加鞭送往各州府,大略三日之內可全部送達……請萬歲爺千萬別急壞了身子。”
南宮懷遠並沒有應聲,隻是靜靜地仰頭倒在禦座之上,猶自盯頂上雕梁畫棟,眼神卻是空洞無物,仿佛被定了身般一動也不動。殿內並沒有掌燈,散下了所有的簾子,便隻剩下這樣寧謐的黑暗。
卻也隻有在這樣的黑暗裏,他才是安心的。
似乎從很小的時候起,他便總是獨自一個坐在黑暗裏的。看著所有人簇擁著他的弟弟南宮寒塵,看著所有的光芒都隻籠罩在那一處,連半分也落不到他這裏……怎會沒有羨慕?可寒塵是破天轉世,所有的殊遇都是理所應當的。寒塵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對於不喜歡的一切,他都可以毫無顧忌地漠視甚至鄙夷。他可以高傲可以冷漠,可以再不想說話的時候不說話、在不想微笑的時候毫無表情——可他不能。他南宮懷遠,沒有這個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