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不要!”許鶴年喘著粗氣,猛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潮水之中。熟悉的感覺,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識海。

四周依舊一片是漆黑,漫天繁星眨著眼睛,映射在地麵上。遠處水天相接,天地一色。

這個地方沒有光,沒有空間,無比浩瀚。

也是在這裏,奉天第一次出現。而後,奉天一直陪伴著他。

“奉天?”許鶴年試著問了一聲。

“……許道友。”光芒乍起,奉天包裹在一縷微弱的金光中,出現在他麵前。

“奉天,你怎麼樣……你不是說,隻會為此而失去力量嗎?”

許鶴年急忙捧住它,像捧住一個新生兒一樣小心,生怕它下一秒便會離自己而去。

“許道友,若要嚇走那女人,我就隻有如此。要是我說了,反而你下不了決定……更何況,被那女人抓去,我們的下場也不會好過。”

它聲音平靜,隻是越來越低。許鶴年聽得出,它越來越虛弱,好像下一秒便會死去……

他不禁跪下身去,聲音顫抖道,“那,以後有沒有辦法讓你蘇醒?”

這一路以來,他視奉天為自己的劍,更把它當做自己的朋友。是它肯聽自己的傾訴,是它甘願為了自己而去阻攔那築基修士。

它是一把劍,又不僅僅是一把劍。

可奇怪的是,為何那築基修士會懼怕自己?準確的說——是懼怕這具身體的原主?

越發深究,便越發古怪。許鶴年暗想,“那女子還提到了劍魔——可與奉天口中的劍仙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絕世劍仙,也可以稱作絕世劍魔?”

看來,這具身體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啊……

他將臉湊到劍身上,道,“奉天,放心,我一定能找到讓你複蘇的辦法!”

“……許道友。”奉天輕笑了笑,聲音中帶著一抹欣慰,“有你這話,我也就知足了。隻是,比起我,你不如去喚醒我的那兩位前輩。他們可比我厲害多了。”

正說著,它劍身上的金色光芒越發暗淡,幾乎已成點點星火。劍身上的凶獸雕刻,也變得越發僵硬、死板,毫無生氣,光澤盡失。

“咳咳——”沉重的咳嗽聲,從劍內穿出,鑽進許鶴年的耳朵裏,讓他心裏內疚不已。

“許道友,離開這裏吧……外麵,還有人在等你,以後,盡量躲起來。沒有實力之前,不要去招惹那些修士,咳咳——記住,唯有實力,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緊接著,猶如銀鈴般的咳嗽聲接連響起,一聲聲像錐子一樣戳著許鶴年的心窩。

“陳長卿,老夫終有一天,會前往那仙界,咳呃——”奉天哽著劍脖說完,霎時間,它的聲音戛然而止,宛如平鏡湖麵激起的層層漣漪。

金光急速褪去,很快,黑暗像串通好了一樣,前仆後繼地一擁而上,吞噬了許鶴年眼前唯一的光芒……

“不……”許鶴年鼻子一酸,低頭看去,手裏的奉天已沒有了任何反應。

此刻,那縱橫睥睨的金光早已經消散得幹幹淨淨。

奉天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許鶴年手中,好像……好像,它從來便是這樣的一把劍。

許鶴年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來,再向前漫無目的地行走的。望著四周,他隻感到茫然無措。

奉天死了?他是在做夢吧?

手裏的奉天劍,握在手裏顯得如此冰涼,讓他直起雞皮疙瘩。

好像他拿的不是劍,而是一具死掉的屍體。可它不是啊……

恍惚間,他眼前再度一花,一股強大的推力襲來,將他排斥出了神識空間。

濃鬱的強光刺痛得他睜不開眼。

“許公子……許公子?”

“朱大叔……”許鶴年睜眼,卻隻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身上的鮮血已經變成暗紫色,像開了一大片彼岸花。

他再看向一旁,黃原瞪著他,那眼神,好似一隻被拔掉牙的毒蛇,蟄伏著,卻又隻能幹瞪眼。

眼睛有些不自然,他試著去揉,卻搞得滿指濕潤。看著指腹上的水珠,許鶴年怔了怔。

這是淚嗎?為誰?

手中還握著奉天,那把為他付出一切的劍。隻是,這次,它真的隻是一把劍了。

可潛意識又告訴他,這不單單隻是一把普通的劍。他試著揮出手指,卻再也無法驅動這把劍漫天飛舞,好似他與這把劍若有若無的聯係已經被斬斷。

許鶴年根本不會運用體內靈力,別提禦劍這種技術活了。

現在的許鶴年,就連煉氣都談不上。

可他隻要練氣,絕對會突飛猛進,甚至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這樣的情況,絕對是舉世罕見。

“奉天……奉天……”不斷喃喃著這個名字,在朱泉攙扶下,許鶴年爬起身來。他仰起頭,盡量讓自己能夠感受到來自陽光的溫暖。

可事實是,他握著奉天劍,哪怕有朱泉攙扶,他仍感到心裏一片蕭索,蕭索得像一聲歎息。

這偌大的天地之間,他好像又變為孤身一人了。

要是當初聽了它的話就好了……它要他去修仙,那便去修。隻是,奉天死了,誰人還會像它那樣引他入道?

許鶴年,你真該死啊……

他自嘲般笑著,淚水卻越發止不住。

原以為,自己已經斷絕了眼淚。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流淚的時候……

“許公子,你沒事吧?”朱泉小心地問道,眼神躲閃。比起那個女修士,打心底裏,他還是更願意許鶴年勝出。

哪怕許鶴年殺了在場不少人,但是,從他最後展現的仁慈,朱泉依然相信許鶴年。

他沒有變,還存在人性,是朱泉親眼所見。

隻是,這樣的許鶴年未免太陌生了。

“殺了我吧——許鶴年,就現在,殺了我!”黃原硬著脖子喊著,眼裏似要噴火。

對於那女修士的慌忙逃竄,他早已經怒不可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一抹運氣,才搭上了這麼一號人物。

青雲宗不問世事,極少有宗門中人過問凡世,能有那女修士坐鎮,已是他最後的殺手鐧。

該死!許鶴年這個混蛋!還有那個修士婊子,竟然一個眼神就被嚇走!黃原此刻心裏怒火中燒,卻全然忘了自己的處境。

“你就這麼著急死嗎?”許鶴年低下頭,臉上一陣陰霾。手中的奉天劍握得越發緊了,指節吱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