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宮人正在打掃掉落的枯葉, 偶爾還有一些鳥叫聲傳進殿內。
康熙抬起筆,斟酌再三後開始書寫。想說的話太多, 不知不覺就用了好幾張紙, 待康熙寫到結尾時,右手手腕已經發酸,他隻能用左手握住, 這才能讓這字好看些。
等康熙寫完後已經是過了半個時辰, 但也隻是僅僅這一會兒,他的臉色已然不如馬佳·思穎剛剛見到那般。
他將信折疊好裝進一早準備好的信封中, 而後呼吸略帶急促, 隻能側身靠在軟背上。
康熙氣若遊絲, 他對著正前方說道:“在給我點時間, 讓我再好好看看她......”
說完, 他吃力地偏過頭, 好似能夠透過簾子看到正熟睡著的馬佳·思穎。
“這輩子是朕負了你,若是真有下輩子,你我還是不相遇為好, 朕......還你自由......”
隨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從康熙的嘴裏傳出, 隻是一絲兩氣, 就算是將耳朵湊近了也無法全部聽見。
“隻是——這輩子, 朕到底還是......放不開你......”
隻見康熙那拿著信封的手猛地落下, 他頭微偏靠在後麵的窗戶上。雖然臉色蒼白, 但嘴角微微彎起, 看不出一絲痛苦。
下午太上皇和皇太後在屋內休息,若是沒有主子的傳召,他們也不敢隨意推門進去。
是以, 待馬佳·思穎再次醒來後, 她坐在床
上探了探頭,隻瞧著康熙像是坐著睡著了,伸手拿了一旁的毯子,一邊向康熙走去,嘴裏還忍不住的咕叨了幾句。
“睡前就和你說了,若是困便睡床上,身子才好便又這樣糟蹋,等你醒了我定——”
馬佳·思穎低頭將毯子打開,等走到康熙跟前時,正要為他蓋上卻發現了康熙手中握著的信。再抬頭,康熙的嘴唇已經發烏,臉部也僵硬了。
“皇......皇上......”馬佳·思穎顫抖著伸手去探康熙的鼻息,卻感受不到一點兒氣息。
隻見她的手撫上了康熙的臉頰,但傳來的卻是刺骨的寒冷。
“皇上——”
馬佳·思穎悲痛帶著哭腔的聲音將殿外候著的宮人嚇得一個機靈,“壞了!趕緊讓人回宮稟告皇上!快去啊!快!”
屋內,等值班的宮人急忙跑進來後便是看見了馬佳·思穎已經癱坐在地,兩雙手緊握著康熙的手。
誰也沒能想到,皇宮裏還在為太上皇和皇太後要回京而做準備,人為等來,便是聽人來報,太上皇病逝,皇太後悲痛昏倒、臥床不起,恐有性命之憂。
還好胤祤留下了太醫,日夜不間斷地拚了命終於是將馬佳·思穎給拉了回來。
看著皇太後終於蘇醒了,幾個太醫如釋重負。他們受皇上的囑托奉命來為太上皇和皇太後調養身體,若是兩個都沒救回來,那他們的腦袋隻怕是也要跟著一同離開了。
...........
.......
“額娘,皇上說過些天讓幾位皇子公主來暢春園陪你解解悶,您可要見見?”
已經是義親王的十六阿哥胤福這段時間日日都來陪著馬佳·思穎,自從康熙離世後,馬佳·思穎變得有些精神恍惚,但無論是他們誰來勸說,馬佳·思穎都不願搬離暢春園。
就連遠在喀爾喀蒙古的大公主富靈阿在聽聞此噩耗後也不顧路途遙遠,留京守孝一年。原本大公主富靈阿還想再多陪馬佳·思穎些時日,但如今喀爾喀蒙古那邊也不能離開她太久。
這些年大公主富靈阿憑借自己的才能,在喀爾喀蒙古站穩了腳步,也同可汗一起主理著各種政務。現在喀爾喀蒙古對於女性的偏見也淡化了不少,她的幾個女兒也跟隨者大公主富靈阿一起,為了大清和喀爾喀蒙古的未來在做努力。
見孩子們都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馬佳·思穎心裏終於是有了起伏。孩子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家,她又怎能還將他們綁在自己的身邊。
如今就剩她一個人了,怎麼過不是過,左右不是一死,又有何不同。
“額娘無事,你們不必擔心,額娘隻是喜靜。皇子公主們年紀還小,正是喜樂的時候,若是跟額娘處在一起,隻怕是會不自在,你讓皇上不必如此,額娘就想自己呆著。”
每每到了夜深睡不著時,她總會想起康熙還在的時候。說來也是怪,明明這人在時隻覺得耳邊的說
話聲不停,如今看著這隻有她自己的寢房,竟也會覺得不適應。
太安靜了,安靜的讓她感到害怕。
康熙的離世讓馬佳·思穎埋在心裏的對死亡的恐懼一下子又跳了出來。
她這一生本就是因為機緣巧合而得到的,那麼她死後呢,又會去往哪裏。她所經曆的這一切是真實的嗎?她——還是真實存在的人嗎?
想起康熙留給自己的那封信,馬佳·思穎才慢慢的從空虛中脫離出來。馬佳·思穎一直都在問自己,她到底是誰?
而這個問題,不光是在上一世,這一世她也同樣沒能找到答案。
隻見她來到桌前,打開放在最裏邊的盒子,裏麵正躺著那封書信。
吾妻思穎。
馬佳·思穎上下摩挲著封麵上的這四個字,萬千思緒湧上心頭,一時間複雜萬分。
她對康熙有感情嗎?
不可否認,肯定是有的。
隻是在這樣的時代下,帝王和嬪妃的感情,她無法去正視,同樣也無法去相信。
他知曉自己的疏離,知道她的回避。他有身為帝王的傲氣,而自己也同樣有不可脫去的“外衣”。
他們的相遇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就如同康熙在信中寫到的那樣,這輩子他們都失去了太多,若是有下輩子,還是不要相知、相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