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閣的屋簷很高，高到明夷總覺得這樓看不到盡頭，她沒見過日出日落，記憶裏的外界隻有下不完的梅雨和聽不完的蟬鳴。
手中的砍刀生鏽，明夷握著刀把一步一步地從死人堆裏走出，她身邊圍了一群帶刀的黑衣人。他們刀尖衝著中間，誰若是逃跑下一秒就會死在他們手上。
明夷目光呆滯，微微昂頭想看清上座人的麵容卻被他手邊的夜明珠晃了眼，三顆蹴鞠般大小的夜明珠在他手邊閃著銀白的光。
“明夷，果然是你。”
當明夷開始記事起她就已經在郎月閣了，記憶裏的人都是穿著藏藍衣服，腰上都掛了一枚月牙狀的玉牌。
他們這一批孤兒原本有四十多個人，其中被挑出七名最優者參與少主競選。這最後一關，就是殺。
七個人在一片空地裏互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人就是郎月閣的新任少主，也是郎月閣未來的閣主。
“為少主遞上玉牌，以後明夷便是郎月閣的新任少主，少主令與閣主令同等，你……”
上座的人還未說完就見一把刀貫穿了自己的胸口，汩汩鮮血不斷從缺口處湧出，他疼得目眥欲裂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飛身上來的明夷。
在場的其他暗衛也都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新任少主便是未來閣主，如今她親手了結了現任閣主，便可成為新任閣主。
隻是，都忍了十幾年了就難道真的等不起這最後幾年嗎？
立於閣主座下的墨語抿住唇，向後退了幾步將身形隱入身後的暗衛們之間。
明夷看著閣主斷了氣才直起身，手中握著一枚帶血的閣主令，她一身的血像是剛從閻王門前索命回來的厲鬼，下麵的暗衛無人敢反駁她現在的話。
“從今往後，郎月閣不複存在。”
雨滴打在屋簷上，郎月閣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明夷心口一窒，眼前隱隱發黑。
她踉蹌地走至一眾暗衛身前，“大家，都散了吧，若不想隨這棟樓一起葬身火海，就快請離開吧。”
明夷說話客氣，眾暗衛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乘著輕功向一個方向奔去。一心隻在那死人堆裏的一具屍首身上，明夷緩緩走過去將她攔腰抱起，蹣跚著步子向閣外走去。
那是陪她長大的阿姐李茹楓，是半路投靠郎月閣的外人，她十二歲才來郎月閣陪著六歲的明夷長大。李茹楓見過外界的大千世界，是明夷的良師益友，也是勝似嫡親的姐姐。
可就在剛剛，李茹楓拿著刀讓明夷親手了結自己，沒有半分猶豫。那雙昨夜還在給明夷講外界糕點有多亮的眼睛，在今天就看不到了，隻剩一團死氣。
雨下的不大，細雨綿綿浸濕了明夷的衣裳。懷中的人愈發地僵硬，也變重了很多。明夷身上有傷，卻還是將李茹楓抱著走到了山腰處。
她回首望去，一棟高樓佇立於群山之間，威嚴而又陰森。
明夷放下李茹楓，用輕功飛至郎月閣前，找了個沒風沒雨的角落點起一團火。火勢燃燒的很快，一棟木樓很快燒起來，內裏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細雨如霧，和灰煙糾纏在一起攏住了站在不遠處山頭上的明夷，她用木棍草草挖了個洞將李茹楓葬了進去。墳周邊隻有一棵樹，這是明夷和李茹楓一起種下的一棵合歡樹。
來年仲夏，合歡花會開滿枝丫，想必李茹楓見了定會歡喜。
明夷靠在樹旁等著，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火小雨大，終於在明夷體力耗盡之前被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