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前。
“發現黑洞出口, 坐標基準為……”
玄鳥係統的聲音，是偏柔和的女性合成音, 少了機械冷感, 多了幾分真人的靈性。
艦長萬長明神色一振：“玄鳥，確定出口外的情況。”
兩分鍾後，玄鳥的聲音再次響起：“黑洞出口處為未知星球, 未掃描到危險因子, 請求曲線躍遷。”
萬長明鬆了口氣：“準許曲線躍遷。”
這一聲落下，龐大的星際航母內部, 頓時響起了各種提示音。
“曲線躍遷蓄能, 核定躍遷坐標……”
“安全組到位, 機能組到位……”
“玄鳥曲線躍遷蓄能完畢, 請所有機組成員係好安全環, 躍遷時黑洞不穩定, 將產生不可控的顛簸。”
……
玄鳥二代艦長，萬長明一步跨到主位，他坐下去哢噠一聲, 椅背的安全環彈出來, 從左肩繞到腰部, 哢噠一聲扣緊了。
艦長位在主控室裏, 視野最好的高位上。
萬長明抓住扶手, 一抬頭就看到了扭曲光線的黑洞盡頭, 那裏依稀散發著明亮的光。
要出去了……
漫長的跨緯度星際歸途, 終於要結束了。
萬長明心裏隱隱有點激動，躍遷出去就能看到三千年前古藍星所在的星域了嗎？
這當，主控台前年輕的操作人員忽然回頭。
他留著黑色寸頭, 眼睛黑亮：“艦長, 我們是不是要到家鄉了？”
這話問出來，所有人都表情振奮又期待
的望著萬長明。
萬長明正了正墨綠色的軍帽，又扶了扶紅色星星的肩章。
他克製著情緒，繃著臉說：“別掉以輕心，先配合玄鳥做好躍遷。”
他沒有直接回答，但航母上的所有人都懂了。
主控室會議桌上，懸浮的光屏投射著一顆水藍色的星球，那星球緩緩旋轉，某個像雄雞的區域被單獨塗成了紅色。
萬長明的視線落在上麵，那裏是華夏發源地，是他們所有人的家鄉。
嗡！
星際航母震動，所有人感受到瞬間的失重感。
下刻，一股亮光透過航母頭部的舷窗映照了進來。
玄鳥二代航母，曲線躍遷成功！
他們出來了！
玄鳥：“曲線躍遷成功，艦身正在脫離黑洞吸力，預計六十分鍾後，航母將徹底脫離黑洞。”
“此次黑洞穿越，能量消耗70%，人員損傷0%……”
萬長明：“玄鳥對眼前的星球進行詳細掃描勘測，排除安全風險。”
玄鳥回道：“是，啟動順風耳，啟動千裏眼，開啟能量屏障。”
“檢測到未知星球，進行星球掃描，空氣濕度正常，森林覆蓋麵積超過50%，水源潔淨度正常……”
“掃描到星球地表存在碳基生物，對該生物進行基因掃描……”
滋滋。
萬長明身邊的空氣扭動了下，一道穿著古風漢服長裙的年輕女人投影出現了。
她黑發黑眼，長發複古的盤成了典雅的高髻，斜插墜著長流速的步搖。
一身丹朱繡金玄鳥紋
的馬麵裙，她站在那裏就像是從華夏仕女圖裏走出來的貴女。
這是玄鳥。
玄鳥：“艦長，我們誤入了別人的戰場，請問是介入還是撤離？”
不用玄鳥說，在航母裏的人都看到了。
好好的黑色星球，突兀的少了五分之一。
地心岩漿湧動，大氣層裏還懸停著軍艦，半空中一團異常明亮的光源。
在那之下，僅有一隅浮島寸地，上麵還有活人。
而在星球地表，類似安全島的區域裏，也站著很多人。
玄鳥手一揮，數麵光屏就出現在萬長明麵前。
萬長明將地表放大，看了看庇護所裏的人。
主控室裏，工作人員們好奇看著，低聲討論起來。
“他們在打什麼？資源？還是人口？”
“嘖，這些軍艦的火力係統不行啊，給我改造，保管能再提升30%的火力。”
“他們艦身上是什麼標誌？我沒有在玄鳥數據庫裏找到。”
“艦長，我們好像嚇到他們了。”
“你們快看，那團光裏是不是有個人？啊，是咱們一樣的黑頭發！”
……
這話一落，玄鳥那邊得到了反饋。
她臉色一變：“全體注意，檢測到華夏火種，坐標……”
“啟動基因掃描，核對火種身份……”
“此火種編號000，姓名薑喬，第一任先驅者的最後一位學生……”
這一係列播報響過後，萬長明騰的站起身，整個航母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盯著玄鳥。
玄鳥那雙黑眸飛快閃過幽藍代碼，她的
聲音瞬息尖利。
——“火種薑喬生命體征正在消失，華夏基因序列虛弱崩壞，符合‘華夏基因病毒’病狀。”
——“請艦長攜帶疫苗，展開營救！”
萬長明失聲：“基因病毒！”
他馬上反應過來：“啟動SSSS應急預案，所有機組做好準備，展開第一營救。”
他大步往外走，各組工作人員全都小跑起來。
萬長明腦子還在嗡嗡作響，可是身體卻本能的動了起來。
玄鳥的人形全息投影飄在他身邊，密切監測著薑喬的身體情況。
萬長明動作麻利的穿上防護服，分心問道：“確定是火種000號？”
玄鳥皺眉：“是，基因序列吻合，是火種000號薑喬本人。”
“怎麼可能？”萬長明帶上醫療隊，還有護衛小組，小心翼翼的提上冷凍手提箱，“如果是薑喬本人，三千多年了，她體內的基因病毒，很可能是最原始的毒株。”
他往前一步，咻的像道閃電，吸附進了機甲裏。
但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到玄鳥那裏：“原始毒株也不知道這疫苗有沒有用。”
玄鳥站在航母最前端，麵前是薑喬放大的影像。
她盡可能詳細的掃描分析：“我需要更多的身體數據，才能調配出最有效的疫苗配方。”
玄鳥的視線落在那兩道金色光帶上，她皺了皺眉，卻沒掃描出所以然來。
玄鳥：“艦長，請務必將火種000薑喬女士帶回來。”
這是他們找到的第
一位華夏火種，而且還是特殊編號的火種。
萬長明開著機甲，從航母底部的安全井出去了。
他說：“必須！”
短短兩個字，帶著堅定的決心。
萬長明眼神一厲：“玄鳥，允許你接管武器權限，不管是誰妨礙我們接回火種，都不用客氣，你靈活應變。”
漢服裝扮的玄鳥，眼瞳閃爍的更快：“是。”
@
“那是什麼？”
“這是聯邦的航母？不對，這是星域外的未知航母！”
“臥木曹！我時不時眼花了，剛看到航母上的炮管動了。”
“有人出來了，咦？那是機甲嗎？樣子好奇怪？”
“啊啊啊，外星域的人奔薑喬去了！”
“我艸！@軍部，軍部的人是擺設嗎？還不趕緊把薑喬撈走。”
……
聯邦直播間裏，全員都炸鍋了。
軍部那邊趕緊發出信號，然而懸停在大氣層的三軍，根本不敢動。
蒙威苦笑，像軍部元帥解釋道：“元帥閣下，不是我們不想撈人，是我們都被鎖定了。”
在航母掙脫黑洞吸力的瞬間，恐怖的威壓傾軋下來。
就在剛才，航母上黑森森的炮管，全對準了三軍軍艦。
並且，十秒鍾前，所有軍艦係統遭到非法入侵。
對方直接說：“敬告諸位，這裏已經被我方接管，被判定為攻擊的行為，都將遭到我方的火力覆蓋。”
“諸位，好自為之。”
接著，每一艘軍艦係統癱瘓，對方直接接管了他們的軍艦。
如今，別說撈人了，他們沒
誰能出去，直接淪為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聯邦軍部沉默了。
良久之後，元帥問：“知道對方的來曆嗎？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蒙威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對方科技比聯邦高級。”
至於對方的目的……
他的視線落到光屏上，被陰影覆蓋的暗色天幕下，唯有一處是散發著光芒的。
而薑喬，就在那光源的中心。
蒙威看著古怪的機甲逐漸接近光源，他瞥了眼元帥的全息。
對方的目的，不是很清楚嗎？
——薑喬。
他們要薑喬。
這個目的不僅蒙威看出來了，黑星上的人、聯邦直播間裏的人也全都看出來了。
竹貳臉色一變：“不好，他們要對喬喬姐下手！”
他靠在機甲上，扭頭又要鑽進去。
“等等，”狐狸一把攔住，“你看航母上的圖案是金龍，他們和敖有關係。”
說完這話，他轉頭問長生：“長生，你家老大說過這些嗎？”
長生仰頭盯著航母看，娃娃臉上眉頭皺著。
薑清曼有些急躁，手上軍刺不斷甩動：“長生？”
長生表情茫然：“我不知道，沒聽老大說起過，早年他畸變不嚴重時，隻說有人在他腦子裏說話。”
薑鏡追問：“其他的呢？這艘航母勞來曆？”
長生搖頭：“不清楚，不過對方要有惡意，我估計老大不會讓他們靠近的。”
確實如此！
萬長明等人，在距離光源百米遠的地方就無法再靠近了。
兩條金色光帶像靈活的遊魚
，交織著躥過來將萬長明擋在外麵。
萬長明下令：“繼續往前。”
五百米高的機甲，駕駛艙裏四人協作駕駛，萬長明站在中央。
四人機甲駕駛員頂著壓力往前半步，頃刻間，恐怖的壓力排山倒海的傾瀉過來。
其中一名駕駛員大聲說 ：“艦長，進不去了，對方在警告我們。”
萬長明點了下耳朵裏的連接設備：“玄鳥，對方是什麼身份？可有弱點攻破？”
玄鳥聲音傳進來：“非碳基未知生物，在我看來對方隻是一團精純的能量。”
萬長明：“能量會有意識？它對火種000是什麼態度？”
玄鳥：“存在自我意識，像是在守護火種薑喬女士。”
守護？
萬長明挑眉：“既然如此，我們立場一致，都應當以薑喬女士的安危為先。”
說完這話，萬長明帶著裝有疫苗的手提箱，竟是直接彈射出機甲艙。
其他駕駛員麵麵相覷：“……”
“艦長！”玄鳥聲音嚴厲，“請您回到機甲裏，禁止暴露在不明星球裏。”
即便是檢測出黑星空氣指數正常，可是誰又知道這正常的空氣，會不會對華夏基因造成“汙染”。
他們離開的太久，整整三千年沒回來過了。
萬長明腳底噴射出氣浪，他在半空中穩定身身體，一邊朝薑喬走去，一邊對玄鳥說：“沒關係，火種000號薑喬極女士生命體征正在衰弱。”
“我們沒有時間浪費了，每一位火種及後嗣，都
是我們的同胞。”
“他們等了我們三千年，一定等的很辛苦了。”
嗡嗡嗡。
金色光帶威逼到萬長明麵前，光芒逐漸淩厲，像是會絞殺的毒蛇。
萬長明每走一步都很困難，防護服笨重，還被光帶擠壓。
他直起身，透過麵罩看向光源中心。
“玄鳥，”萬長明說了句，“第一任先驅，在浩劫裏為我們指明了前進的方向，並成為不朽的道標，每每民族危難之時，支撐著我們走過來。”
“我遠航之前看了當年的資料，先驅他老人家最後閉眼之前，唯有一件事最掛心。”
耳蝸裏的通訊，沒有聲音之後輕微的電流聲，像是玄鳥係統的呼吸。
萬長明脫下防護服，皮膚直接暴露。
隊伍頻道裏傳來驚呼：“艦長不可以！”
然而，萬長明毫不在意：“先驅他最掛心的就是，他最後的學生薑喬女士。”
說完這話，萬長明取下安全頭盔。
他穿著戧領的墨綠迷彩服，線條淩厲的衣領角，墜著赤紅的五角星。
黑發黑眼，正氣的濃密劍眉，山根高挺，一張很正派的麵孔，也很有東方華夏的氣質。
他站在五十米遠的半空中，身前的金色光帶幾乎碰觸到他的臉上，鋒利的刺痛感，令他臉上立刻就滲出了血來。
但萬長明不退縮。
他目光堅毅的注視著金光，開口朗聲道：“我們沒有惡意，你護著的那人是我華夏同胞，她生命垂危需要我們的幫助。”
金光灩瀲，不
為所動。
萬長明繼續說：“我有疫苗，可以治療她虛弱病症的疫苗。”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會，仔細觀察兩道金色光帶。
忽的，他問玄鳥：“玄鳥，捕捉兩條光帶軌跡，它們是不是像龍？”
玄鳥沒說話，片刻就將軌跡圖譜傳到萬長明的設備上。
萬長明眼前出現塊巴掌大的光幕，紅線勾勒出光帶運動軌跡，在光帶基礎上，玄鳥還計算出了大致的身軀形狀。
那抽象的玩意兒，萬長明越看越像一條東方龍。
玄鳥：“經過計算，這能量隻是外形疑似龍形，東方神龍是傳說之物，並不存在於物理層麵。”
萬長明思考了會：“火種000號薑喬女士不能有事，所以……”
他再看向光帶，以及光帶縈繞護著的虛弱少女。
玄鳥：“什麼？”
萬長明吐出三個字：“賭一把。”
話音落下，玄鳥還沒明白過來，就見萬長明除了防護手套，他摸出腰上的匕首，左手直接握上去狠狠一劃。
玄鳥：“艦長，請不要將血液暴露在未知的星球上！”
然，萬長明隻笑了笑：“玄鳥，你還不是真正的華夏人，你不懂。”
玄鳥CPU都宕機了，她不懂什麼？
萬長明左手一甩，溫熱的鮮血飛濺出拋物線，滴落到金色光帶上。
金色延展的光帶，染上了猩紅色的血液，就像是烙印在鎏金裏的紅梅。
奪目。
萬長明：“你若是薑喬女士的守護者，應當識的我的血脈，我們
同為華夏族，我們同是一家人。”
金光虛構的青年，看了看不遠處的萬長明，又低頭看了看抱著的薑喬。
薑喬虛弱的越發厲害了，心髒慢的很久才跳動一下。
她真的快死了。
光帶抖動，將萬長明的血滴送到元一麵前。
片刻後，兩條金色光帶退開，為萬長明讓開了道。
萬長明神色一振，抓緊手提箱呼啦跑過去。
他越是靠近薑喬，就越能看清半抱著薑喬的青年。
同時，他也看到青年並無軀體，全身都是金光虛構。
但，青年額頭生著小龍角！
萬長明震驚的瞄了眼，在青年看過來時飛快低下。
他單膝虛虛蹲下，輸入了五次密碼，小心翼翼打開冷凍手提箱。
萬長明一邊拿出裏麵的疫苗，一邊解釋說：“薑喬女士中的病毒，是專門針對華夏血脈的病毒。”
“血脈越純正，病毒威力越大。”
說到這裏，萬長明像是想起了什麼過往，臉上浮起了沉痛。
他伸手去握薑喬的右手腕，再看到手腕內側光潔的皮膚時愣住了。
沒有火種編號紋身。
一時間，萬長明不確定了。
元一見他遲遲不動，一條金光帶繞到了對方身後，頗有些威脅的落在後頸要害。
萬長明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神色不變：“請您稍等，我需要對薑喬女士的基因做個檢測。”
“這份疫苗隻對華夏血脈有效，如果薑喬女士基因有異，後果難以預料。”
為了安撫住元一，萬長明又補
充了句：“檢測很快就能做好，請您放心，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都能健康的活著。”
盡管不知道這三千年來薑喬經曆了什麼，但她隻要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
萬長明按了按右耳，低聲喚道：“玄鳥，過來做基因檢測，我沒在她右手腕看到火種編號。”
話落間，身著漢服長裙的玄鳥，眨眼就全息投影到萬長明身邊。
元一的視線落到玄鳥身上，不期然的他想起了潛龍係統那條肥嘟嘟的小奶龍。
這兩者，五官臉型起碼六七分相似。
玄鳥目不斜視，沒有萬長明的命令，她不會多掃描元一半眼，哪怕他就在半米遠的地方。
玄鳥：“冷凍箱裏有血液抽取器，我需要她的血液樣本。”
萬長明趕緊摸出針管，三兩下組裝好，在抽取血液樣本前，他抬頭對元一說：“我們需要一滴她的血液樣本，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他在盡量避免和對方發生正麵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