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濕,僵。
這是岑笑失去意識沉入湖底前的最後感受,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暈眩襲來,然後她便恍恍惚惚地朝著某個方向飄去。
腦子昏昏沉沉的,岑笑望向前麵一陣烏泱泱的人群,不,鬼群,摩肩接踵,吵嚷萬分。
鬼群的前方不遠處是一座乳白色的橋,橋身綿延,隻見穿著規整服裝的麵色黑青的兵士們,正有條不紊地組織著鬼魂上橋,看這架勢,隻要是鬼大抵都要去那橋上走一遭。
四周如同墳地一樣,陰氣森森,時不時就會有新鬼從土中飄出來,帶著“這是哪,好多人啊”的表情,然後加入數量龐大的鬼群大軍。
而有的鬼魂則是被陰兵們戴著鐐銬拽著進來,麵上皆是頹廢或怨恨,想必都是些不能接受死亡的人,專門由陰差們抓捕回來的。
岑笑躲在鬼群中,隱蔽地打量著四周,周身的一切都十分詭異,更加奇異的是,隻有那座橋上下著綠色的雨,別處都沒有。橋旁兩個石墩龍飛鳳舞地篆刻著兩個大字,模糊地能辨認出是“奈何”二字。
鬼群們在上橋前要規整地排成一排,一上橋,就會被淅淅瀝瀝的雨點從頭到腳淋個徹底。
青綠色的雨點打在身上,散發出滋滋的聲音,隨之,類似於氣一樣的東西從他們的腦袋裏散發出來,鬼們的眼神也隨即懵懂起來。
橋的兩堤長了許多嬌豔欲滴的紅色花朵,橋下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小河。小橋流水在她們江南應是美景,而在這卻顯得十分陰森,不僅是這裏暗紅色的河水的緣故,更是因為那些在水中痛苦嚎叫著的扭曲人臉,實在是毫無美感可言。
橋的那邊坐著個魁梧的男子,目光炯炯地盯著所有鬼魂們。過了橋後就有一簾水幕等著他們,若是生前作過大惡之事,穿過水幕時水流便會變成墨色,而後就會有陰兵來為鬼魂帶上鐐銬,送去不知名的地方。
岑笑向四周張望,並沒有發現同自己一起淹死的那個男子。
他活下來了嗎?想到這,她不禁有些惆悵,救了卿卿性命,卻失了她自己的,祖母聽聞這消息該多難過?
少女垂下腦袋,心情突然低落下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感受,慶幸有之,遺憾也有之。
“別推推搡搡的,趕著去投胎啊!”忽地,身旁一中年男鬼大吼,岑笑瞬間被他轉移了注意力,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我們這不就是去投胎嗎?
“罷了罷了,就當是替自己積了些福澤。”岑笑摸向腕間那枚被摩擦的發亮的銅錢自言自語,還好她向來都看得開,生死有命,多想無益。
過橋的隊伍很快便排到了岑笑。
她邁步上前,腳踏上橋的那一刻,全身就被雨淋了個透,倒也不疼,隻是有些癢,岑笑如是想道。散發著幽幽綠光的雨點打在她身上,空若無物。如果有人注意到,會發現,不若先前的鬼魂們,沒有一絲霧氣從這位過橋人的腦袋上方冒出來。
很快便走完了橋,岑笑穿過盡頭的那一簾水幕,水幕由透明變成了金色,那名魁梧的鬼將目光如炬,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道:“善。”如鍾聲一樣渾厚的聲音震的她耳疼。
“孟婆,賞善司那位去天界送人了,我們該將她送去哪裏啊。”一個陰兵恭敬地問道。
“孟婆...”她小聲喃喃,可不知為何那鬼將和一眾陰兵均瞪大了眼看她,被這麼多雙黑漆漆的大眼看得渾身發毛,忙解釋道,“我並無它意,隻,隻是...民間傳言孟婆是女子,有些詫異罷了。”
孟婆不可置信地瞪望她,仿佛她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一樣,惹得岑笑背後冷汗連連,莫不是冒犯了這位大人?難道她隻是長相男性化了些?
眼前的大漢,蒼髯如戟,坐在石墩上仍比自己站起來還要高上幾分,岑笑輕輕搖頭,覺得自己就算是腦子泡了水,發了昏了,也不會把這個聲音震耳欲聾的人當成女子。
“你的記憶沒被洗去?!”孟婆皺眉問道。
“似乎...沒有。”岑笑如實回答,心中稍寬,原來不是因為冒犯而被瞪,而是因為沒被洗去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