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五月末,外頭已經有了蟬鳴。
我打了個哈欠,撐著下巴看對桌的許和慢條斯理地吃東西,“你幾點去醫院。”
“三點半。”他回答,抬眼衝我笑了笑,“去補會覺吧,下次我值夜班,你別等我了。”
我倒無所謂,手指伸直敲著桌麵,“沒事,我正好趕個稿。”
許和這下連吃麵的動作都頓了頓,頗有些不讚同地看著我。
我隻能裝作看不見,目光從他的臉上落在碗沿,有些心虛。
他輕輕歎了口氣,“小潮,看我。”
我磨磨蹭蹭地抬眼,和他的眼神撞在一起。許和長得很好看,皮膚白得不像話,做事情也從來都是輕輕柔柔的,據說他是他們醫院連續三年蟬聯最受歡迎醫生的得主。
他是我的戀人,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十四年,也許經曆過很多美好的事,隻是,我忘了我們之前的十四年,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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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是個縣級市,不大不小,生活總體平穩,今年年初的時候卻發生了一次很嚴重的車禍。一輛巴士,就在A市周圍的一個山區景區的公路上側翻,全車52個人,搜救隊到的時候,隻在殘骸廢墟裏找到了呼吸微弱的五人。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清楚之前的種種,我隻記得,在我醒來時,大腦在麵對主治醫生的問題時的一片空白。
許和來的特別快,他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我那時候身體可以受控製的部位很少,幾乎隻在聽見門邊聲音的時候稍稍往那裏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看見他,還以為是新來的住院醫生。
許和最後停在我的病床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抬手就把周圍的簾子拉上了。
一下子就狹窄起來的空間讓我皺了皺眉,剛試圖和麵前的陌生醫生說這間病房其實就隻有我一個人,不需要這樣,下一秒,我就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更像是一種好聞的留香珠,是陽光曬過衣物幹燥的味道,幾乎讓我下意識就要落下淚。
很近,太近了。
我抽了抽鼻子,不太明白它的酸意從何而來,也不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可是我根本也推不開他。但其實,我也能感受到他抱得也很輕柔,小心翼翼的像對待易碎品,然後很快就鬆開了,重新退回了安全距離。
他低垂著眸子看著我,“抱歉,我隻是有點太高興了。”
“李醫生都跟我說了。”
李醫生就是我的主治醫生,我盯著他,想要通過他言行裏唯一的我所知道的人去找到他對於過去的我的定位。
他輕輕的說,“這麼說可能會有點嚇到你。”頓了頓,看著病床床頭那裏寫著我的信息的板子,“但是我忍不住,就想來看看你。你記不得了,沒關係的,我來跟你再做個自我介紹就好。”
我在昏暗中看見他的眼睛泛起一圈紅色。
“你好,丁衍一,我是許和,你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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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剛剛從混沌裏醒過來的我,許和的話就是一道雷,清晰又很有重量,無關信或不信,我隻是一時有點難以接受。所以,在最後許和說他要離開了的時候,我也沒醞釀好該有的情緒去麵對他,連對視都不敢,就那麼他走路時特意放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