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肆虐,夜已深沉。周圍的屋子都熄了燈,唯有一間小屋燈影綽綽。
在勞累中,一杯清茶足以打發所有的倦意,我靜靜盯著窗外,滿腦子都是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我實在控製不住不去想它們,就好似無形中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逼著我永久回憶下去。盡管如此,我的思想還沒有完全被鬼使神差。
我知道,是那個深藏心底的承諾在作祟。電話鈴一遍遍響過,看著熟悉的號碼,我的思緒更加沸騰,今生今世,他仿如我的債主,無論怎樣逃避,都逃不出他的魔掌。
普通的金錢債務容易還清,但我欠他的並非如此,多年前曾意氣風發地許下承諾,而今,是該兌現的時候了。一支筆杆、兩袖清風是我的真實寫照,常年‘隱居’在不知名的小鎮,似乎與世界隔絕了,但那個承諾卻時時勾起我的遐想。
“塵兒,打算什麼時候回家。”這幾天,老媽總是反複催促,唯恐我心生大意,趕不上回家過年。對我來說,離家才半年而已,家裏的一切都清晰如昨,就連某樣東西擺放在哪個位置都能說的清楚,而在她的心裏,對我的思念勝過一日三秋。彼此相隔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距離。
對於老人來說總喜歡熱熱鬧鬧,身邊沒個人吵著,偏覺得孤單別扭,金錢社會,大家都在拚命賺錢,有多少時間陪在父母身邊,聽他們重溫那些早已講了無數遍的故事。在人潮中爭渡,怎一個忙字了得。
清黔鎮是我的家鄉,而我卻是清黔鎮漂泊的遊魂,逢年過節才回家一趟,心底裏多少有些歉疚。我害怕回家,害怕山路迢渺,更害怕碰見那個債主。
少時的玩伴各自天涯,努力為事業打拚,想見上一麵都很困難,而他,卻總是與我若即若離。或許就是為討債而來,每次說不上幾句話便長籲短歎,弄得我也跟著多愁善感起來。
要在自己筆端寫下他人的血淚史,並且不摻雜半分修飾,未免有些殘忍,而他,總對我苦苦相逼。
逝者已矣,倘若黃泉下有知,也該為我打抱不平吧。
……
大巴迅馳,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
科技為人類建設加快了步伐,但我依舊喜歡慢節奏的生活,看一朵花如何盛開,看一片雲如何散去,看一滴露水如何凝聚成形而又被太陽蒸幹,隻要用心,就能在生活中發現各種美好的事物。
時間在走,思想在飛。家鄉的一切在我腦海中激蕩,村頭的那棵老槐樹應該還活著吧,上麵的鳥巢恐怕早就被那些無良少年一鍋端了。
小時候,我也算是無良少年中的一員,斯文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幼稚邪惡的心,也曾捕過老鼠,抓過斑鳩,端過鳥巢。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每當看到這樣的情景,總會忍不住想起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
一起玩耍的人很多,但我的朋友卻極少,他——柳明序,是唯一的一個,從幼兒園到小學結束,我們都在同一個班,上課時各自認真聽講,到課後就成了哥倆好,整天黏在一起。
每當他說起自家的故事,都使我深受觸動,天下間的人情冷暖,都被他們無一例外地嚐遍了。“有這麼誇張嗎?跟譜小說似的。”我全然不信他所講的一切,直到我親眼目睹之後,才明白這個世界並不像我想象中的完美。
“如果現實中真有這樣的素材,你願不願意替我把它寫進書中,一來可以了卻我的心事,二來也可以借此引發人內心最深處的省與悟,畢竟忠孝禮義永遠不會過時。”明序這樣建議我,仿佛他已經能預料到,未來的我將會與寫作結下不解之緣。
“倘若現實中真有其事,我一定接受你的建議。”這是我對他的承諾,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為我今天留下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車子急刹車,乘客們被撞得頭昏腦漲,同時也將我徹底拉回現實,山路崎嶇不平,生在農村,就應該有受顛簸的覺悟,我揉了揉眼睛,正看到滿山翠綠,與冬天蕭條肅殺的形容毫不搭調。
大雪過後,麥苗青青,像是吃飽了養料,以可見的速度瘋長。山路彎轉,景象陡變,一片墳地被道路隔開,白茅草順風擺動,數千座枯墳如小山般,有的野草蓋過墳頭,年久塌落,有的卻白紙飄揚,威武氣派。
買不起墓碑的人家,就連墳頭都顯得冷冷清清,光禿禿的墓地什麼也沒留下,有錢人家就不一樣了,高大的墓碑迎風傲立,鐵鉤銀劃的字跡說盡他們家庭的榮耀與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