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無邊的荒原裏走了很久,黑夜浮浮沉沉,空氣中鐵鏽味與血腥味相碰撞,隨著他的深呼吸灌進他的胸腔,淩厲的風如利刃般縱橫交錯地劃過他露出的每一寸皮膚。
這片荒原是A城的邊界。
這裏堆積著A城一切荒廢的事物。廢棄的建築殘骸、混亂的垃圾還有已死之人……
在這裏行走十分艱難,每踏出一步他都要花費很大的氣力。渾濁而凝重的空氣拚命地擠壓著他胸腔內最後一絲氧氣,窒息,大腦似乎已經宕機,他隻剩下窒息。
當他艱難地抬起頭時,他驀地對上一雙眼睛,清澈地如同孟春的泉。雖然他從未見過泉水,但書上的描述似乎在那一刻突然變得那麼清晰。
他太過於驚訝於那雙眼睛以至於短暫地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這樣的奇妙,感受說不清是詫異、好奇、震驚,還是什麼別的,但這種複雜感受卻給他一種莫名的勇氣——在這個破碎的世界裏向前邁步的勇氣。
“你是誰?”他不太確實地問,想努力走近看清那雙眼睛的主人。
“隋祁.”
“你是和我一樣想要走出這片荒原的人?我叫折安。”折安走近幾步。
“你要去哪呢?”隋祁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這片荒原的一端應該是A城吧。
“你是要去A城嗎?”隋祁稍稍思索後問道,依然沒有回答折安的問題。
“不,我從A城出來,我想……去外麵。你知道嗎,‘外麵’!”
“外麵什麼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折安微微怔住,聲音被風吹散,零散在渾濁的空氣中,依然呆愣在原地。
“嗯……因為我從你所謂的外麵來。”
“那外麵是什麼樣子?”
“外麵什麼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
“我說了,我從荒原之外來,荒原之外什麼都沒有。”隋祁量提高聲音好讓折安聽得清楚,也好斷掉這循環。折安沒再看隋祁,仍是往前走。他要去荒原之外,他不能停下。
“他的話也不一定可信,荒原之外是天國,一定是!我不能停下。”折安想著,未曾停下腳步。
A城的生活自折安有記憶以來就是每天重複著同樣的內容,如此日日循環下去。人們甚至以重複的次數來計量日期。按照A城的人們的計算現在是ɑ紀1768802(天)。這個數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否正確,沒有人關心吧,不重要吧。
不過,或許正因為這樣重複的單調的乏味的生活,就有人創造出一個神話,或者說是某種美好的寄望:他們認為在A城的邊界,也就是那片荒原之外是天國。
天國是否存在?沒有人知道。
天國是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
到底有沒人去過荒原之外?也沒有人知道。
或許也正因為它的未知,才吸引人們走出這片荒原。在那群企圖走出荒原的人裏,有的被它的混亂和原始,嚇得逃了回來,當然這隻是部分,卻也是絕小部分。不過他們回到A城之後都安於A城的生活,不久就投A城的日常中,對荒原、荒原之外的事絕口不提;另外的大部分人或許就是折安在荒原裏見到的已死之人。
到底是否有人去過荒原之外,沒有人知道。可是說到底天國是否存在,也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