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外政府新規劃的旅遊景點正在施工中,中午工人都在休息,工地上顯得很安靜。
再往外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一路咆哮而來,卻在此處溫柔留戀,養育著這一方人。
清澈碧綠的河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映著山坡上已有雛形的涼亭,欄杆,土坡,高山,卻映不透人心。
另一邊山坡上,度假山莊的建築群已完工,正在火熱銷售中,用不了兩年這兒就是一個山中小城了,也是一座旅遊避暑勝地,擁有美好前景。
這一切都不再屬於張語嫣人生的風景,也與她無緣,她的眼前是看不透的黑暗。
置身其中,撕不開,闖不出,戰戰兢兢,彷徨不安,無處安放,這就是她二十六年的人生。
張玉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女兒走出了困境,卻被王俊傑一家人三下五除二又打回了原型。
張語嫣討厭自己的懦弱,自己的無能,還有貪婪。人類最最底層的人,用最卑微的方式活著,卻仍被踢出局。
張語嫣坐靠在路邊一棵結滿果實的梨樹幹上,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她的人生一片空白。
兩個孩子在草叢裏捉螞蟻玩,無憂無慮的童年。她記不起自己的童年為哪般?
人類從天真無邪一步一步走進苦難,值得走這一遭嗎?
“媽媽,我想你了。”張語嫣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高原特有的蔚藍天空。
沒有眼淚,滿滿都是對生活的絕望,天地之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這麼苦難的人生還有堅持的必要嗎?
人生原來是場可望而不可及的遊戲,遊戲結束了。
為了孩子她苦苦掙紮,卑微的討好著婆婆公公,替丈夫打理這個家。
為了讓母親安心,為了不讓繼父笑話,謹小慎微的活著。
可這一切一切的努力卻那麼廉價,她像一個小醜活的毫無尊嚴,卻還那麼努力,多好笑!
她再沒有勇氣走下去了!
王占山心情輕鬆,坐著從山上下來的鄉間公交,遠遠就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和各種閃著警燈的救護車輛。
道路短暫封閉,公交靠邊停車,車上的人呼啦啦湧出衝向橋頭,有熱鬧看一個比一個踴躍。
“這是出啥事了?”王占山擠到跟前,隻看到水麵上漂浮著穿著橘黃色救生衣的救生員和幾艘救生艇。
“據說有人跳河了。”旁邊不知誰回答了他的問題。“這麼深的水,跳下去哪有活路。好死不如賴活著,幹嘛這麼想不開?”
“就是,就是,有啥過不去的?”有人在旁邊附和。這會兒認識不認識的都能聊到一起。
“聽說是娘仨?是真的嗎?”又有人問。
“可不,說是外嫁來的女人,婆婆家惡霸,欺負的走投無路了,尋了短見。”
“這女人也真夠狠的,自己走還帶著倆孩兒,孩子多無辜。”旁邊一個中年女人接話。
“孩子是自己的,不帶上咋辦?留下多遭罪!讓那一家人禍害。要是我,我也帶上呢?”這個女人在說自己的心裏話。
“這都過去一小時了,咋還沒撈到人?”看客有些著急了。
“撈到也沒命了,這兒的水可有二三十米深呢。”
大橋兩頭都被封閉,有穿製服的人在製止人上前,以防太多人擠上橋發生危險,許多人爬上山坡看熱鬧。
周圍的村民以及附近工地的工人都跑了過來,場麵亂糟糟的。
水麵上打撈人員不時喊著什麼,聽不太清楚。
“現在的人就是脆弱,這麼安逸的生活,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精神食糧匱乏……”王占山還沒發表完自己的評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嫣兒,崎崎,濤濤”男人聲嘶力竭悲傷粗壯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王占山腿一軟差點臥倒。
這……這怎麼可能?他今天離開時都還好好的,怎麼就……,他大腦一片空白,耳朵嗡嗡響,希望隻是幻聽。
是好好的嗎?恐怕是王占山的一廂情願吧?
兩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揪著幾近瘋狂的王俊傑,以防他跳下去,卻擋不住他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種絕望的嘶吼,聽的人心裏發麻。生命中重要的三個人瞬間沒了,難以承受的痛。
旁人也許真的看到了這個男人對妻兒的痛心疾首,可不知正是這個男人把自己的妻兒推入了絕路。
王占山擠到這端的橋頭,被工作人員攔住,想解釋卻說不出話。眉毛嘴皮顫抖著無聲,“孫子,孫子……”
工作人員扶住他,問著什麼,他卻什麼都聽不見,心裏隻有兩個小孫子肉嘟嘟的小臉。
網絡時代,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散播者,朋友圈鋪天蓋地都是打撈場景,說法不一。
也有記者到了現場,當地派出所出麵帶走了王俊傑一家,不論有沒有責任他們在這兒隻會幹擾工作。
圍觀者又是各種猜論,畢竟是三條人命,影響極不好。
馬秀英頭發淩亂,眼睛發紅站在橋邊看著兒子哭,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