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數字生物學
最為淒涼的發現:
“論證了水不僅具有記憶,而且它所包含的信息可以通過電話和互聯網傳遞。”
獲獎者:
雅克·邦弗尼斯特
雅克·邦弗尼斯特在其《關於水的記憶的真理》(Ma vérité sur la mémoire de l''''eau)一書中辯解道:“就如同愷撒因為不實的傳聞說他的妻子不忠就要休妻一樣,我也應該拋棄嗜堿性細胞脫粒的執念了。”從1990年起,他對高度稀釋溶液的生物效應的評估研究就不再依靠嗜堿性粒細胞脫粒的實驗了,而是通過朗根多夫係統(Langendorff system)#pageNote#0。這個傳統實驗裝置發明於19世紀末,能夠在向實驗鼠、兔子或者豚鼠的一個獨立心房輸液的情況下,讓心髒保持數小時的活力,從而讓研究人員觀察其對藥理產品的反應。
對於雅克·邦弗尼斯特來說,這已經不是積累證據,來證明水的記憶的存在(他認為,對此已有足夠的證據),而是為了探索一個更為大膽的假說,他相信,這個假說將在數字生物學這一全新的研究領域內開辟一條道路。根據這個假說,一個具有生物學意義的分子能夠釋放出一種電磁信號,物理學家們對這種信號的性質完全不了解,而水就像磁帶一樣,能夠暫時儲存這種信號,然後將其發出……邦弗尼斯特打算將
這種信號傳導給“天然水”,使信號沉浸其中,從而獲得釋放信號的分子所具有的屬性。
實驗裝置十分簡單,他使用的是一種“分子電話”,它能夠傳輸所謂的生物活性分子的信號,實際上,這就是一個安裝了超便宜的配套組裝元件的低頻擴音器,所有的材料你都可以在商店裏找到。實驗過程是將兩個心髒置於朗根多夫係統中,一個輸入發射溶液,另一個輸入用來接收的水。研究的目標是兩者對輸液的反應是否相同,根據邦弗尼斯特的說法,答案是肯定的。
1992年7月9日,邦弗尼斯特組織了一次公開演示,當著一眾受邀嘉賓的麵演示了這一實驗。在提交給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院長的報告中,他聲稱自己已經毫無疑問地證明了分子信息的電磁性質和水作為信息記憶載體的作用。院長拉紮爾大為惱火,冷漠地回複道:“我非常嚴肅地提請您注意擴散這些‘信息’的危害性。如果您依舊固執己見,後果將非常嚴重。”
邦弗尼斯特對此毫不在乎,拉紮爾的威脅並沒有讓他太在意,他肯定自己的新想法終將得到科學界的認可。不幸的是,接下來的實驗得到的結果並不穩定,因此這一結論比起水的記憶來說,甚至引發了更大的懷疑—雖然之前的懷疑已經很大了。
到了次年4月,推廣“電磁傳輸”這一想法的黃金機會出
現了:為了揭開這一謎團,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科學委員會提出了一個友好的提議,讓雅克·邦弗尼斯特的實驗室和喬治·夏帕克(Gees Charpak)的實驗室合作。夏帕克雖然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的獲得者,但他與生物醫學界關係密切。夏帕克雖然接受了合作的提議,但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興致缺缺。仿佛是為了讓夏帕克更糟心一些,邦弗尼斯特多次轉述夏帕克在一次通話中的言論,據說他曾經驚呼:“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將是自牛頓定律以來最偉大的發現。”當《世界報》報道這些時,夏帕克大發雷霆,他警告邦弗尼斯特,自己不願意為他的思想提供任何擔保。
實驗在彼時由皮埃爾-吉勒·德熱納(Pierre-Gilles de Gennes)擔任校長的巴黎市立高等物理化工學院(École supérieure de physique et chimie industrielle de la Ville de Paris)展開,以徹底失敗告終。夏帕克寫信給邦弗尼斯特,說他的想法不但挑戰了物理學的基本定律,甚至挑戰了常識,並補充道:“很多著名的科學家都曾遇到過假象,他們很興奮,認為自己有了重大發現。而通常來說,他們都知道適時而退,靠的是一種
不那麼振奮人心的美德和對自己的批判精神……但是您一味地急於求成,這隻會讓您與科學界完全割裂。”這完全沒有嚇倒邦弗尼斯特,他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堅定。1995年5月,他宣布一係列的實驗獲得了成功。在發給經常觀看他的演示的20多人的信函中,他向這些人保證,他們所給予的幫助將會被曆史銘記,並表達了想要與夏帕克繼續合作的願望。夏帕克告訴拉紮爾,他認為邦弗尼斯特已經瘋得不能再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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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秋天之前,邦弗尼斯特一直在位於克拉馬(Clamart)的U.200研究機構帥氣的大樓裏工作,之後,他離開了那裏,帶著他剛剛成立的“數字生物學實驗室”退居到了旁邊的一棟配樓之中。配樓是1986年U.200研究機構在其頂峰時期建造的,那時實驗室聘用了數十位研究員,導致主樓的地方不夠了。當邦弗尼斯特意識到,他再也無法從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獲得任何支持,他覺得自己也無須再遵守不向媒體發聲的承諾,終於可以自由地踏上《世界報》向其無償提供的宣講台。1996年5月22日,邦弗尼斯特在《世界報》上發表了一篇長文,抨擊整個法國科學界,尤其是那些最有聲望的機構:巴斯德研究所、巴黎高等師範學院、法蘭西學院。文中,他譴責生物學家們用
陳舊的視角看待生命的基本過程,以至於他們無法理解數字生物學的現實意義,因為數字生物學將很快取代舊的生物學,就如同火車取代了馬車、燈泡取代了蠟燭一樣。他自豪地宣布,他的實驗室是世界上唯一一所掌握了測試、數字化處理和電話線傳輸分子活動的實驗室。
似乎是徹底無可救藥了,1997年1月,《世界報》發表了一係列文章,從頭到尾追溯整個傳奇。“從夢想到懷疑:如果邦弗尼斯特博士的斷言是正確的,那麼兩個世紀以來,有關物理學和分子生物學的知識將會崩塌。”“激動人心的時刻:在活性分子和水分子之間可能存在互相作用,就像兩條磁帶走帶時互相覆蓋。”“一個被高度稀釋的事實:從與《自然》雜誌之間你死我活的爭論,到與科學院和夏帕克之間的糾紛,一個反複咀嚼其丟失的名譽和受到排擠的人。”作為結論還有:“自1988年以來,很多水從科學之橋下流過。今日,詐騙的指控仍未得到證實。或許是可能的,或許是可信的,或許是一場騙局,又或許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