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瞎眼婆婆的詛咒(1 / 2)

韓嘉祿的診所和福音堂搬進了丁家。

後花廳西側圍牆上的門,經曆了這場”蛇患風波“,原來打算建造的圓形拱門,因為經曆了這場蛇患風波,代之以普通的石庫門,那是丁大德按照風水先生的建議變更的。如今石庫門裝飾一新,盡管少了點氣派,卻頗有厚重感。門楣上方鐫刻的“福音堂”三個紅字,是本城學貫中西的名宿劉崇禮劉老先生的墨寶。

當然,這樣的改動,也符合韓嘉祿的想法,牆腳剩餘幾株曼珠沙華得以保全,他也鬆了口氣。

“多美麗,多有生命力的花呀!\\\"每次看到這些紅似火的曼珠沙華,韓嘉祿都會發出由衷的感歎,他對這花有一種信仰。

周圍的百姓,包括丁家的下人,他們的看法與之截然相反。以前不認識這種野花,隻覺得好看。現在看見這種花就膽戰心驚,膽小的人走過路過都避而遠之,擔心這花叢中吐出蛇信子來。大家都迷迷糊糊地感覺,此花是不祥之物。

他們不明白”大善人“韓嘉祿怎麼就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嗬護著這種奇花異草?這麼多的蛇,想一想都會冒出冷汗。而他,住在“蛇信子”旁邊不僅安之若素,而且有一種”惟吾得馨“的愜意。

大善人畢竟大善人。他從西洋不遠萬裏來到中國小城行善,沒有超乎常人的胸懷和心境,肯定是做不到的。人們隻好這樣理解。

在丁家,他依然看病不要錢,連打針取藥也不要錢,病入膏肓死了還給一副薄皮棺材。如果入他的教,還會在大教堂旁邊的墓地給你個“安身之處”。真是“活菩薩”啊!小城的許多老百姓這樣讚歎。

正因如此,花和蛇沒有嚇到生病的百姓。現在,韓教士越來越忙了,從日出到日落,整天在看病問診,晚上還得做一般人看不懂的西洋實驗,直到深夜。有一點需要說明,他做試驗拒絕任何人幹擾,包括丁大德。

診所生意日隆,或多或少搶了小城幾個老中醫的生意,韓嘉祿也沒少挨他們的罵,說他是“妖孽”。但老百姓窮,也很現實,他們想活著,想他們的孩子活著,於是“用腳投票”成就了韓大善人的名望。

胡非神奇的本領也贏得了崇高的威望,丁家上下都對他另眼相看,他當之無愧成了大家心目中的牛人。窯廠的窯工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言聽計從。

而胡非卻沒有一點驕傲的感覺,更沒有得意忘形。相反,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一天到晚臉色凝重,走路也低著頭,像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

“這些蛇去哪裏了呢?”那天,丁大德忍不住問胡非。

“都走了,你們不是都看見的嗎?”胡非道。

“是啊,我看見了,都向田裏遊去了。”丁大德疑惑地問道:“可是,農夫在田裏沒有看見蛇呀?”

“那隻能去問蛇了。”胡非搖搖頭,歎了口氣道:“自有人帶它們去的。”

丁大德聽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覺得這個師弟變得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這個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都有點異樣,每個人的心裏都不踏實,恐懼的情緒在他們中間蔓延。有的人半夜驚醒,亂喊亂叫,說是床上有蛇,其實隻是睡夢中摸到了褲腰帶。

唯有丁府的主人,那個丁老太爺是個聾子,一日三餐依舊有滋有味地吃著他的肥肉,晚上睡在床上則與死人毫無二致。這尊“活菩薩”有一次吃飽後說的一句話卻很嚇人:

“我死了嗎?怎麼周圍都是死人!“

真他媽的活見鬼。丁太太,我們那位唐姝很討厭這個老鬼。子夏也是,有一次指著這個老頭的背影,拉著唐姝的手,結結巴巴地說:”麻——鬼!鬼!”

丁大德則不會理會下人們的疑神疑鬼,他是個唯物主義者,並且,他現在隻關心窯廠的生意。

確實,胡非的管理能力也超強,把兩個窯墩管理得井井有條,磚瓦的質量在斜湖蕩邊首屈一指,產品供不應求,全部銷往上海灘建大樓房,每天至少兩條船貨。

這胡非,還非得住在窯廠的窯屋裏,一禮拜也難得回城一趟。他覺得這樣踏實。

丁大德為有這樣一位仗義能幹的好兄弟而暗自慶幸,常常在太太麵前感慨:以後等窯廠做大了,一定要給他股份。“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他深信這句話。

對此,丁太太當然表示讚同。胡非那張帶著書生氣的白皙的臉,他憂鬱的眼神透露出的沉穩不羈,已經深深印入了丁太太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