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和覺得最近頭頂籠罩著一團無法消散的烏雲，不管她走到哪兒都沒辦法逃出它的掌控範圍。
天氣悶熱——空氣濃稠得像是馬上就要化成一團漿糊。鬱和仰躺在逼仄的小床上，頭頂的塑料吊扇發出沉悶的呼嚕嚕的聲音，窗簾無精打采地垂在牆角，廚房裏有微弱的光透進房間，鬱和看了看枕邊的手表——早上五點四十五。
“呼……真是太熱了啊……”鬱和歎了一口氣，翻身把腿和胳膊貼在水泥牆壁上，不一會兒就浸出了一層薄汗。“再睡一會兒再起來吧。”這樣想著，鬱和昏昏沉沉的便又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聽見大門鐵鎖撞擊欄杆的聲音——想來是父親回來了——他最近都上夜班。接著是窸窸窣窣的塑料袋的聲音，母親的聲音響起來：“今天怎麼這麼晚？”
“今天交接班出了點狀況。”因為熬夜，他的聲音比以往更低沉。
鍋鏟劃過鐵鍋發出哐呲的聲音，母親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來：“你把鞋子在門口踏一踏再進來！”父親想來是準備踏進來的腳又縮回去，接著沉悶的跺腳聲響了一陣兒。洗洗涮涮的水聲停了，母親輕聲說：“賠錢貨還睡著，一會兒叫她起來上學。我去攤位上了。”
“嗯。”父親隨口應了一聲。砰的一聲巨響，鬱和的意識徹底清醒了。
她坐起來往廚房望了一眼，父親正在吃早飯，起身小心翼翼地拴上門，把頭天放在床頭的校服換上，剛換完衣服就聽見父親敲門的聲音：“小和，起床上學了。”鬱和驚了一跳，隨即平靜地應了一聲：“知道了。”鬱和打開門，父親的臉上堆滿笑容，鬱和把頭別到一邊，快速而輕聲地說道：“我今天值日，要早點去學校，就不吃早飯了。”
“哦，給你點錢你去買點兒吃的……”父親的手伸進工裝口袋，掏出一疊五塊十塊的零錢。鬱和沒有伸手，轉身拿了洗漱用品準備去巷子盡頭的公共水池洗漱，隨口說道：“放在飯桌上吧。”
遠遠地就聽見了趙辰在水池邊讀英語課文的聲音，鬱和走過去的時候他望了鬱和一眼，嘴裏依舊念著英語句子——神態專注得有些傲慢。鬱和下意識的想衝他笑一笑，嘴角的弧度還沒彎好，趙辰便轉了個身繼續念課文去了——鬱和討了個沒趣。
趙辰家和鬱和家是十幾年的鄰居。打小，鬱和就生活在趙辰的光環陰影裏，趙辰幾乎是這個院子裏所有父母眼中的模範孩子——成績好，性格好，體諒母親。他們教訓自己的孩子永遠都會添上一句“你要是能有人家趙辰一半出息就謝天謝地了！”
趙辰的爸爸常年在阿爾及利亞打工，半年才回來一次，他和母親一起生活，每天的生活是學校——家之間的兩點一線，最多周末去市圖書館借幾本書。放學回來母親還沒下班，他還會做好飯等母親回來。鬱和最羨慕也最害怕趙辰——尤以開家長會之後的那些晚上最為嚴重。每一次，鬱和的父母開完家長會回來總會花上好幾個小時討論趙辰如何被老師們表揚或者鬱和如何被老師們擔憂或者遺忘……而這種夜晚，趙辰的房間燈光永遠是亮著的，鬱和躺在黑暗的房間裏，輕輕地掀起窗簾的一角，透過趙辰房間的紗窗還能看見他母親給他端去宵夜。
“如果我們互換就好了啊，趙辰。”
鬱和不止一次在心裏這樣呼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