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隻是可憐瘦馬未得好歇(1 / 3)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紅日霞光,火燒流雲,遠處的農戶屋頂上直直飄起的三兩青煙,將天邊的晚霞襯得更為旋旎,從深秋的枯枝黃葉中望去,好似一幅奇畫,雖是山村野地之景,但其中隱含的磅礴氣勢卻呼之欲出,難怪前人多愛西北邊境的山水日月,這樣的美景,確實非遠行親見者,難知。

隻可惜羅一方身負重托,這樣的美景實在無心欣賞,她掩了掩防沙遮陽的帷帽,繼續低頭趕路。牽在身後的馬也安靜的跟著。

這次去西北,是受人之托,而且此人是羅一方無法拒絕的救命恩人,為了報恩,她隻能踏上西北荒漠的路程。隻是這件事多少沾了點違法亂紀的影子,讓她撈人估計要費點手段。

紅日徹底沉入西線,羅一方趕在暮鼓響起,城門關閉前進了城。隨意找了一家便宜的客店住下,喂了馬,吃了飯,然後趁著宵禁前出門打聽消息。

鼠有鼠路,蛇有蛇窩,強龍羅一方攀不上也見不著,可地頭蛇她還是能從一些商戶的隻言片語中打聽出來的。

探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羅一方回了客棧。

剛進房間的羅一方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倒口茶,窗台上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男人。

破衣襤褸不說,手臂上更是疤痕遍布,雙臂交叉抱著一把寬刀在懷裏,低著帶鬥笠的腦袋故作深沉。

羅一方很隨意的瞥了他一眼,然後慢悠悠的坐下,給自己倒了茶。雙方誰也沒有先開口詢問對方的來曆和目的,但羅一方能感覺到,眼前的男人無論敵友,至少現下她沒有性命之憂。

畢竟論武力的話,隻要對方是個練家子,那她的花拳繡腿就都打不過。人在江湖飄,最好少挨刀,終究還是命要緊啊。

兩人對峙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個紋絲不動的靠著窗台,一個打著哈欠準備倒頭大睡,全程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可最終心急的人總是最先耐不住性子的。

窗台上的男人忽然跳下來,左手撐著刀單膝跪在地板上,衝著羅一方就是一句:“請閣下救命!”

羅一方正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男人卻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銀鎖遞了過來,羅一方接過後仔細打量了一番,看著不像是孩子的物件,倒像是閨閣小姐佩戴的樣式。

“我初來乍到,兄台倒是連我的身份都摸清楚了一般,張口便要我救命,那我請問一句,兄台是想讓我救誰的命?”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頭,羅一方才看清他的臉,觀其身形,應該有五十歲了,隻是臉上的風霜和滿頭的白發讓他看著更蒼老些。

“閣下願意助我?”男人眼底迸出一絲欣喜和希冀。

“前因後果我還沒問,怎麼可能貿然幫你救人,所以你先起來,把話說清楚,我再決定是否應當幫你。”

聽出羅一方話裏的意思,男人隻好先起身,坐在了羅一方對麵,羅一方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然後靜待他開口。

男人摸著用破布包裹著的寬刀,緩緩的開了口。

“老夫曹敬山,是宣同府人,江湖行走難免有一二仇敵,近日歸鄉,發現家中孤女被山匪劫去,老夫幾次闖寨門都未成功。”

羅一方把玩著手裏的銀鎖不說話,曹敬山隻好繼續說下去。

“老夫求過許多故友一同攻寨,但還是未成,後來打聽到山賊已將擄劫來的良家婦女轉手賣了人販子,然後又被牙婆賣到這邊關來,所以老夫才跟了過來,隻是妓館不同於山寨,老夫若想救人,便隻有贖身這條路了。可老夫……”

“叮啷“的一聲輕響,羅一方直接把銀鎖扔到了曹敬山麵前,麵上冷若寒霜,曹敬山識趣的閉了嘴,眉頭緊鎖。

“廢話說到這也就夠了,你要真想我幫你,就直接說實話,否則怎麼來的就給我怎麼出去。”

羅一方走到窗前,一副要趕人的樣子,曹敬山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手中的刀,一直緊繃的肩背卻忽然鬆垮下來。

“識人千麵,點石成金,不愧是醉仙人,我自認這套說辭毫無破綻,不想還是讓你識破了。”

羅一方差點衝著曹敬山的背影翻起白眼。

真正求人救命的人怎麼會神態緊張,渾身繃緊的像是戒備什麼似的。照那套說辭,就算不是無可奈何唉聲歎氣,也該重重憂慮中難掩急躁才對,更何況一個妓館的戰鬥力還能大過山寨的戰鬥力嗎?半夜提刀殺進去,拉了人套了馬往塞外一跑,誰會為了一個妓女追殺到關外去。

羅一方莫名有種被人藐視的恥辱感,隻是突然聽見這老頭說出自己江湖上的名號,又差點尷尬的笑出來。

她就是個賣酒的普通生意人,隻因為平日店裏來往的大多是江湖人士,而江湖人為了避免禍及家人,一般都隻以名號或假名稱呼,所以不知何時起,她就有了“醉仙人“的名號,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傳了出去。

雖然生意因此好了不少,可江湖上的恩怨也隨之而來,店裏三天兩頭的因為俠客鬥武而被打砸了許多桌椅酒水,衙門捕快也是一天三趟的上門盤查,順帶鎮一鎮影響普通百姓生活的俠客們,然後以此跟羅一方收雙倍的保護費。

入不敷出之下,她幾乎要被錢莊放利(等同於銀行貸款)的人逼死,好在有個人施以援手,她這趟邊關之行,就是因為這個。

但她終究不是什麼人人皆知的厲害人物,被人在這西北邊陲小鎮認出來。這一點讓她有些驚疑不定。

“曹大俠,你既已打聽出我的身份,又來找我求助,那定然是有我能辦又不得不替你辦的事,行走江湖結仇不如結緣,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曹敬山默默不語,羅一方也不催他,隻是站在窗前對著他的背影暗暗捏緊了手裏的飛鏢,打架她打不過,但放了暗器後以輕功跑路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氣氛靜謐半晌,曹敬山撿起桌上的銀鎖朝房門走去,打開門口朝羅一方使了眼色,示意她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離了五步的距離,一直走到了城西的秦樓楚館一條街。

“老夫方才的說辭並不全是假的。”

羅一方不語,看著城西那座最大的青樓,迎來送往,蝶飛鳳舞,好不熱鬧。

曹敬山略略想了一陣,還是掏出了那枚銀鎖,遞給了羅一方。

“這是故友孤女之物,故友離世後,他女兒為了活命才去的青樓,老夫此次本想帶她離開,可她並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