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並不擾人,正好能夠吹走鍾幼謠的些許愁緒。
這世界可真操蛋……
這是她現在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十五分鍾前,鍾幼謠剛回到家就被父母告知她不是他們親生的,桌上零零散散擺放著的是她的領養證明和各種手續文件,還有……一份親子鑒定。
鑒定上並沒有鍾幼謠的名字,而是另一個女孩的名字——許佳。
鍾幼謠愣愣地聽著父母的解釋,最終明白了一件事,她隻不過是一對失去女兒的傷心夫妻所找來的替代品。
而現在,正牌被找回來了。
鍾先生和鍾夫人擔憂的神情她看得出來,好歹作了那麼久的女兒,感情也不是作假,盡管帶了點移情的成分。
後來,就這麼沒出息地跑出來了。
跑之前阻止了想追來的“父母”,說想自己冷靜冷靜,聲音帶了些顫抖。
等腦子稍稍清醒些,鍾幼謠環顧四周。
富人區的小公園裝飾得很美,綠植豐富,特別是傍晚,在路燈的渲染下如夢似幻,如果仔細的話還能看到點點熒光,像童話裏的仙境。
可周遭的風突然陰冷起來。
鍾幼謠回家晚,時間推算起來現在也將近十二點了。
她思維發散,那個草垛原來是這個造型的嗎?還有旁邊那個路燈,是在這個位置的嗎?那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
片刻後——算了,隨便吧……
哪怕那些玄乎的東西真的存在,以鍾幼謠現在由內而外散發的喪氣絕對可以評個業內最優秀的喪氣鬼。
她慢慢地踱到人工湖旁,這裏的路燈昏暗,說是為了提高居民幸福生活指數而特地設計的,剛開始還經常被投訴說容易掉水裏,隨著後來夜晚越來越多的情侶在湖邊打啵,投訴便漸漸減少了。
人們親切地稱呼它為“啵啵湖”。
啵啵湖上白與黃色的光紋相互交錯,鍾幼謠懷疑她被催眠了,不然怎麼有想一頭栽下去的欲望?
暖黃的燈光使鍾幼謠心情更加低落,嗯,是個emo的好地方……如果忽略湖邊長凳上粘在一起的情侶的話。
“哎……”
“哎……”
兩道相同的歎氣聲同時響起,鍾幼謠向聲源望去,是一個邋遢不堪的男人,那人也在同時刻看來。
男人頂著像是一周沒洗的雞窩頭坐在湖邊的長凳上,暖光照不到他的臉,顯得陰惻惻的。
兩秒後倆人又同時轉回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小情侶發出的聲響愈發大起來。
鍾幼謠本就不悅的心情愈發濃烈——
“靠……”
“靠!”
鍾幼謠:“……?”
男人:“??”
又是熟悉的視線碰撞。
確認過眼神,是一樣的狗。
鍾幼謠坐到男人旁邊,隔著一人的距離,心理預設做好後開口道:“喂,哥們兒,去喝一杯嗎?”
……
“……哈!”女人伴隨著酒杯被“砰”地砸到桌上的響聲而發出痛快的哈氣聲。
屈唯有些淩亂,他隻不過因為最近生活一團糟,逛到湖邊差點跳下去,結果懸崖勒馬在長凳上休息而已,怎麼就遇上了這種女人??他是瘋了嗎?給自己找罪受?!
要不是戀愛的聲響已經超過了他的忍耐極限,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答應這個女人的邀請。
離啵啵湖最近的酒吧走過去最少也要將近二十分鍾,那個穿著精致的女人好像沒受過一點苦,沒走一會就說高跟鞋磨腳,要求打車過去,結果翻遍渾身上下沒找到手機,隻有一張百元大鈔。
如果是正常街區的話手一伸還是可以叫到車的,可惜這裏連隻鳥都不會理你。
女人尷尬地朝他笑。
能怎麼辦?作為一個合格的紳士隻能認命拿起手機叫車啊。
這裏的車不好叫,所以價格格外昂貴,盡管是沒到五分鍾的車程也要三十一元,女人像是有些過意不去,堅持車費自己付。
可這年頭很少人用現金了,師傅為難地在車的犄角旮旮裏翻找到了七十元,慷慨地抹零了。這過程屈唯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不去看那司機掃射在倆人身上考究的目光。
有些人,酒還沒喝就已經開始發酒瘋了。
而有些人,還沒喝就希望自己醉了。
而到了酒吧,女人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證,錢到時候會還他的,今天她來請客。
但說到底今晚的酒錢還得屈唯付,屈唯默默地打開微信和支付寶,重複數了好多遍,也沒能改變四位數的存款的事實……
辛好,女人雖然愛麵子,卻還是接地氣地隻點了五打啤酒。
冰啤入喉,鍾幼謠痛快得打了個顫。
請陌生人喝酒是她之前怎麼想都不會做的事情,可那不容忽略的磁場,簡直和她一模一樣,讓她一下子起了想結交的心,才不是為了知道別人有多慘以此來安慰自己。
她轉頭打量男人,男人雖然看著已經許久未曾捯飭過自己,衣服穿搭卻是極有考究的,倒有一種頹廢陰暗風,別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