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人信
靜室不生涼,反而如熔爐一般熾熱。
藥浴需要一定的溫度,才能讓藥力滲入身體之中。
見愁在鼎中泡了一會兒,額頭上已經有微微的薄汗,臉色紅紅,險些就以為自己也要跟著熟透了。
沒過多久,藥力開始滲入,見愁周身竟然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
鼎內的藥湯中熬煉了靈草丹藥,含有修複的靈氣。靈氣慢慢通過她身體的毛孔鑽了進去,在她身體之中遊走,如同一根根細細的銀針,紮在她的體內。
伴隨著劇痛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癢。
還真是如萬蟻噬心一般啊!
那一瞬間,見愁真有一種一頭撞死在青銅巨鼎上的衝動!
藥力太猛,扶道山人誠不欺我啊!
如同風雨吹打幼樹,才可助其成長,藥力鑽入了見愁的身體血肉之中,不僅將她脆弱的皮肉浸潤,一點點地使其凝聚柔韌,更引來了周圍天地靈氣的彙入,幫著一起重塑見愁的身體。
隨著藥力滲入得越來越多,天地靈氣的消耗也越來越大,憑借本能得來的靈氣已經不夠,見愁身下的天賦鬥盤,便“刷”地一下旋轉開來。
堪稱磅礴的天地靈氣立刻彙聚而來,化作一道白光,從見愁的眉心處湧入,瘋狂地鑽到她身體各處。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陣法之中的靈石提供著恆定的溫度,鼎中依舊冒著熱氣。
見愁身周那些濃黑的藥湯,顏色已經漸漸變淺,藥力漸漸被吸入了見愁的筋骨皮肉之中。
巨大的痛苦,在此刻已經慢慢減輕,剩下的隻是溫養了。
肌膚,開始充滿光澤;呼吸,也慢慢平複下來。
見愁泡在藥湯之中,臉上的神態也變得安寧平和了許多。
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
崖山,山下大堂。
“你們說……你們大師姐該不會在煉體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被藥湯給毒死了吧?”
扶道山人掐著手指頭算算,已經過去三天了。
他心虛地環視了一圈,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五個徒弟,從最左邊開始,依次是老二曲正風、老三寇謙之、老四沈咎、老六陳維山、老八薑賀。
寇謙之抱著劍,目光從扶道山人的臉上落到了曲正風的臉上,最後落回了沈咎的臉上。他似乎有話想說,最終還是沒有出聲,閉了嘴。
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三天前,四師弟沈咎去丹堂的時候,無意間得知大師姐要開始煉體了,一開始也沒在意。畢竟沈咎最近挺忙,因為今年正好是崖山十年一次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作為崖山資歷不錯、實力也不錯的弟子,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處理。
今年也有一些女修來拜山門,沈咎便想到請見愁師姐來處理,哪裏想到自己一問,才知道見愁竟然已經消失了整整三天。
他去見愁屋門外一看,就發現了一座為了修煉而建造,防止他人擅闖的陣法。
沈咎自己平時也經常布置這樣的陣法,所以很熟,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一瞬間,自封“崖山最帥”的沈咎,終於動用了自己除了那一張臉以外的另一件東西——
比如說,腦子。
別人修煉,他當然不好打擾,於是退了回來,想起那一口巨鼎的事情,總歸有些擔憂起來。曲正風是個黑的,他真的吃人也就罷了,萬一見愁師姐也學壞了就不好了。
於是,沈咎好不容易在崖山某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躲清閑的扶道山人,把這情況一說,再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擔憂,問了問見愁大師姐的情況。
沒想到……
扶道山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就是《人器》煉體之法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隻一瞬間,沈咎就噴了!
《人器》啊,那可是傳說之中最讓人難以忍受的煉體功法啊!
他隨手就丟了一本功法給大師姐修煉,還需要藥湯做藥浴,這就要“配方”了,他居然也不幫大師姐看看,萬一放錯了草藥怎麽辦?這不是害人嗎?
沈咎簡直被自家師尊氣了個倒仰,當下把扶道山人一拽,生生拉到了這裏“審問”。
所以,才有了眼下這情況。
扶道山人心虛不已,局促的目光慢慢從幾位弟子的臉上掠過,聲音越發沒底氣:“其實不就是煉體嗎?也許沒那麽危險吧……我拿到的煉體之法,雖然凶險,卻絕對都是最好的。你們大師姐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說也是個築基期修士,不會認錯草藥的。她還是天虛之體……”
“天虛之體就不會被毒死了?”沈咎立刻炸了,“再說了,就大師姐那築基期,才幾天啊……”
作為一個沒有什麽經驗的修士,大師姐所知的一切基本都是從書上看來的,說煉丹煉藥什麽的,基本都是紙上談兵。
在他們看來,大師姐真的就是修界的一個“小孩子”!
怎麽可以這麽粗糙地放養呢?
沈咎一拍自己的腦門兒,哀號道:“我崖山原本就沒多少女修,隻因崖山弟子修煉男女一視同仁,不少漂亮的女修都不喜歡弄得髒兮兮的,多難得才出了大師姐這麽一個啊。簡直是我崖山一塊全新的金字招牌,可以重新吸引來好多好多的女弟子的……”
可是現在……
沈咎幽幽一回頭,對著扶道山人道:“若是大師姐出了什麽事,師父您……嗬嗬。”
扶道山人被他這麽一說,心裏也犯了嘀咕。
冷眼旁觀了半天的曲正風看了扶道山人一眼,道:“《人器》煉體之法,對修士的忍受力要求很高,見愁師姐有天虛之體,或許跟尋常人不一樣,不過卻不能確定到底是好是壞,畢竟大師姐的體質我們還不曾見過。為防萬一,還是去看看大師姐的情況吧。”
說完,曲正風也沒管其他人到底如何,直接起身,朝外麵走去。
沈咎一看,連忙跟著起身:“二師兄你是不是要去找大師姐?帶我一個啊!”
話音未落,他已經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屋內。
這裏是崖山門下弟子們聚會的地方,就在山壁最下麵的兩道石梯中間。
沈咎衝出來一看,曲正風已經直直朝著山壁高處飛去。他連忙追上:“說起來,前段時間聽說二師兄你竟然主動向昆吾的吳端拔劍了,真是讓人想不到啊……那什麽,啥時候咱倆拔拔?”
曲正風側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沒說話。
沈咎心裏癢癢:“雖然吧,二師兄你這人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當初被你打得沒脾氣,但是……跟你打架就是爽快。如今你竟然主動拔劍,那一定是已經入了我拔劍派,一言不合就拔劍,還算舒坦吧?以前是師弟誤會二師兄了,但凡拔劍的都是耿直的人啊……二師兄,你還從來沒對我主動拔過劍呢,那什麽,能不能給個機會?”
曲正風主動拔劍?
難得一見啊!
沈咎本質上與寇謙之一樣,就是個戰鬥狂,巴不得從早打到晚。如果不是以前被曲正風修理得太慘,他肯定願意天天找他打架。
當年打架什麽架勢?
無非是曲正風叫他們出手,他們就出手,根本沒有主動拔劍這一說!
崖山拔劍,尤其是同門之間拔劍,若非大奸大惡之徒,多半也是要相互掂量掂量的。像沈咎,就從來不對阿貓阿狗拔劍。
當然……
從曲正風這裏來看,能讓他拔劍的人還真不多。
所以,一聽說曲正風竟然也一步踏入“拔劍派”,沈咎心裏別提多激動了。眼看著曲正風一語不發,半點兒不愛搭理自己,沈咎忍不住歎氣:“二師兄,咱們商量商量嘛,以前得罪你的話就當我沒說……”
這一次,曲正風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得罪過我……”
淡淡的聲音,透著一種冷意。
沈咎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說漏了。
曲正風倒沒跟他多計較,直接一個轉身,便落到了見愁的屋門前。
後麵,扶道山人與其餘幾名弟子,也跟了上來。
薑賀小胖子看著這一道平靜的門,莫名有些擔心起來:不會真的出了什麽事吧?
陣法隔絕了外界的幹擾,也就隔絕了外界的刺探,他們無法了解到門內的情況。即便是敲門,能被見愁聽到的可能性也極小。
薑賀顫著聲道:“我們要進去嗎?”
大個子陳維山摸著自己的下巴,也咕噥一句:“萬一打開門,看到大師姐還沒修煉完……沒穿衣服怎麽辦?”
詭異的寂靜,一下出現在了見愁的屋門口。
最終還是扶道山人反應快,一巴掌拍了過去:“還敢想東想西了啊!”
“別別別,師父我沒別的意思……”
陳維山就是正常思考,嘀咕了這麽一句而已,真是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