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扶道山人眨了眨眼睛,眼見著見愁注視著自己,他連忙轉開了自己的目光,左看右看,東看西看……
“其實嘛……哎呀,讓你當這個大師姐的確是心血來潮,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嘛……那個什麽,其實還是你曲師弟太小心眼了。不過,你當大師姐,不正好治治他嗎?其實你曲師弟也不容易,那麽多年大師兄當下來,性格都扭曲了,你不覺得很可憐嗎?如果再讓他當下去就完了……徒兒你這是在救人啊!”
“救人……”
這理由怎麽越來越離譜了?
雖然……
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點的歪理。
見愁忍不住有種扶額的衝動:“照師父你這樣說,我若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師姐……以後是不是也會……”
“會扭曲,但是不會跟你曲師弟一樣扭曲啦。”扶道山人假裝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嘿嘿笑起來,“其實仔細想想,當大師姐不也很爽嗎?以後等你實力強了,想揍誰就揍誰,對新入門的弟子,就可以跟你曲師弟一樣,打人絲毫不需要理由!”
“……”
默默地這樣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兒爽快。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
見愁對比了一下自己與曲正風之間的力量差距,搖了搖頭:“要努力修煉。”
“……”
這一瞬,扶道山人想抽死她。
“你就沒什麽別的想法?不覺得你曲師弟太過分?不想抽死他?”
枉費他還覺得新收的徒兒受了委屈,專門把曲正風那臭小子揍了一頓,結果見愁就來了一句“要努力修煉”!
努力什麽?
說得好像這件事很有師門之愛似的!
見愁隨手一揮手裏的竹竿,引著大白鵝又在水裏繞了一圈。
她聽見扶道山人這一句,目光終於變化了幾分。
緩緩扭過頭來,見愁淡淡道:“我覺得曲師弟的牙挺好看的。”
“呃?”
牙?
扶道山人沒明白,他眨了眨眼,望著她。
見愁露出一個非常純善的笑容:“所以,忍不住想要讓他滿地找牙……”
眯起來好像彎月一樣的眼睛,仿佛半點兒也不生氣的模樣,簡直還是剛入門時那個和藹可親非常好相處的見愁“大師姐”!
扶道山人險些被這句話嚇得三魂出竅,怔怔地望著見愁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見愁隨手將竹竿一扔,終於讓自己下了還鞘頂之後一直浮躁的心,又重新沉了下來。
她轉身看著扶道山人,直接俯身一拜。
“師父,可有什麽煉體的好法子?”
“噗——”
什麽?
扶道山人瞪圓了眼睛,原本還沉浸在那“讓曲正風滿地找牙”的一句話裏沒出來,立刻就聽見了“煉體”兩個字!
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再說一遍?”
煉體?
這是女修應該問的?
“煉體之法。”
興許是知道自己說的話本來就很駭人,所以見愁很清楚地重複了一遍。
扶道山人終於有一種內心崩潰的感覺了……
他想起在還鞘頂上,曲正風說的那一句話,指不定,見愁才是最耐打禁摔的那個……沒想到,竟然還是語出有因。
“你……你確定這是你自己願意煉體,不是被你曲師弟給帶歪了?”
曲正風的肉體強悍程度,在整個修界都是少見的。因為,沒有幾個人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在肉身的強度上。
據扶道山人自己估計,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裏,他什麽都沒做,就去淬煉肉體了。
見愁之前與曲正風打了一架,指不定就是受到刺激了。
想想若是崖山第一名女修跑去淬煉肉體,若叫旁人聽見了,隻怕又是嘰嘰喳喳的一片,說什麽崖山不把女修當人看什麽的……
一想起來,扶道山人就狠狠地歎了口氣。
見愁自己倒是淡定,道:“師父曾說,我是天虛之體。跟曲師弟交手過後,我也想過……天虛之體,最大的好處不僅是修煉起來快,更重要的是,我沒有經脈可以摧毀。隻是今日與曲師弟交手,他一出手,我的靈氣便散了……落到血肉各處,一時之間難以重新聚起來。”
“話是這麽說……”
其實扶道山人明白她的意思。
修士在吸收天地靈氣的時候,會自動引導靈氣在自己的身體經脈之中遊走,借機淬煉身體。可是於見愁這等沒有經脈的人而言,所謂的“經脈”不過是她腦海之中構想的一條靈力運行的路線,本身沒有形狀,也就極其容易被人打散。
修士的靈氣散到經脈之中,凝聚經脈;見愁的靈氣,卻擴散到血肉之中,凝聚的是肉體。
凝聚經脈簡單,凝聚整個身體,卻很困難,要耗費的精力太大了。
可偏偏,修士依靠經脈來修煉,但見愁卻需要肉體。
由此來算,今日見愁忽然問他煉體之法,倒真的不是因為衝動,也不算是被曲正風影響。頂多算是,曲正風的某種行為,忽然給了她一點點靈感吧。
扶道山人有些為難起來:“煉體的方法我也不是沒有……但……為師再問你一次,你真要煉體?”
這有什麽好再問的?
見愁想起之前自己勢在必得的一膝蓋,被狠狠撞回來的瞬間,胸腔之中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曲正風到底是不是喜歡她,跟她沒有多大的關係。
她隻知道,有一點曲正風沒有說錯,在這片十九洲大地上,她這麽弱,的確沒有資格做崖山的大師姐,更要緊的是,可能她連所謂“復仇”的資格都沒有。
原本便不是那麽柔弱的性子,見愁可沒覺得自己要被今日這一敗給打擊得一蹶不振。相反,她性子之中最堅韌的那一部分,已經被激發出來。
曲正風?
拜師六百八十年,如今也不過才元嬰巔峰。
可偏偏見愁自己是修煉最快的天虛之體,用很短的時間就超過曲正風,聽上去可能像是癡人說夢,但是——
世上做夢的人這麽多,為什麽自己不能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個能讓人燃燒起來的夢。
見愁的目光,變得格外明亮。她望著扶道山人,微笑著道:“還請師父指點。”
“……”
像是重新認識了她一樣,扶道山人發現,她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將她整個人都遮掩住的柔和,忽然退了去,明亮的眸子底下,是一片火熱的神采。
這樣的眼神,扶道山人其實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那些被自己打過,被曲正風打過,輸過很多次,敗過很多次,不斷想要往上爬的崖山弟子……每個人,不都是這樣的眼神嗎?
煉體?
那就煉體好了!
扶道山人直接大手一揮,道:“跟我來藏經閣!師父給你挑兩本好的!”
“啪!”
一道令牌被直接扔在了地上,於是一道圓門直接從地麵上浮現。
扶道山人用腳踩開了門,直接往裏麵一跳:“跟上!”
見愁望著這朝著腳底下開的門,頓時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回首一望藏在雲端的還鞘頂,曲正風的身影,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她微微一笑,終於還是縱身一躍,跳下了藏經閣。
這一次,門並未開在藏經閣的側麵,而是直接從穹頂上開啟。
見愁從高處直直落了下來,扶道山人已經拍著手四處轉悠。
“煉體可是個苦差事,不過你既然問了山人我,想必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了吧?”
“有所了解。”
不過不是很多。
見愁走了上來,跟在扶道山人的身邊。
一架又一架的書,漸漸從眼前晃過。
扶道山人的目光,也飛快地轉動著,他道:“曲正風的煉體方法哪裏來的我不知道,不過山人我要給你找的煉體之法,可能有點兒……呃,驚世駭俗?”
“驚世駭俗?”見愁詫異。
扶道山人道:“我崖山其實沒有什麽煉體的傳統,肉體這一塊頂多算是過關。修界很多門派也都沒有,肉體力量不過是隨著修煉自然增長。畢竟,修士最大的力量,來自強大的靈力,修煉的主要是鬥盤。不過,崖山底蘊深厚,這麽多年下來,還是有不少雜七雜八的功法流傳下來的……”
一麵說著,他一麵看了過去,仿佛是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便停下了腳步。
麵前鋪開了無數本書,標注以“煉體之法”。
“這本。”
一手伸出去,扶道山人一下就找到了最右邊的那一本,拿在手裏。
藏經閣乃是有界修士的“界”形成的,內部沒有什麽灰塵。所以這一本書即便是放了很多年沒人碰過,看上去也是半點兒灰塵都沒有,隻是有些老舊,約莫是放到藏經閣裏麵的時候,便已經這樣了。
見愁跟在扶道山人身邊,湊過去看了一眼,在看見封皮上那幾個大字的時候,便忍不住“咦”了一聲:“人器?”
對。
這一本煉體之法,就叫作《人器》。
扶道山人隨便翻了翻,確認了一下這本書沒有缺頁之後,便將懸浮在上麵的玉簡取了下來,又查了一遍,都沒問題之後,便直接遞給了見愁。
“所謂‘人器’,便是以人為器。煉器宗師們怎麽煉器,人便怎麽煉體。烈火焚燒,千錘萬鑿,人體如法器,該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這倒是個新鮮的概念。
見愁直接將玉簡在眉心處一貼,裏麵有關於“人器”的修煉方法,便直接鑽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果真是以人為器,還分了三個大境界,共有九層。每修煉到一個境界,都有差不多的法器境界相對應。煉體到最高點的時候,這上麵寫著,肉體可如玄寶,飛天遁地,縱使人死肉身亦不腐爛,成為真正的“人之器”,甚至可以被人淬煉成法寶,堪稱奇異。
隻是……
這修煉的方法,好像奇異了一些?
“這……有點兒像我們凡間的藥浴?”
“藥浴……”
好好的煉體之法,居然被說成藥浴,真是要被她氣死了。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好吧,其實也差不多。畢竟是人體經受改造,隻是藥力凶猛了一些,痛苦異常,尋常人熬不住罷了。那感覺,簡直是萬蟻噬心啊!”
見愁打了個冷戰。
扶道山人得意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這可是當年我崖山某位修煉狂徒從南海禪宗偷竊而來,加以改良,變得更加駭人聽聞之後的改良之作。不錯吧?隻要你敢咬牙修煉下來,不用多,隻要修煉到第五層,就能打得曲正風哇哇直叫了!”
“我就要這個了。至於曲師弟……還請師父不必擔心,徒兒並不記恨他。”
不過就是有點兒想揍他罷了。
見愁看得差不多了,便將玉簡放了下來。
她聲音平靜,的確聽不出半點兒憤恨。
“倒是……之前曲師弟曾對師父說了海上之事,不知現在可有什麽定論?”
話題一下被轉開了。
扶道山人想起之前與橫虛老怪傳訊的結果,就一肚子都是火。
他道:“昆吾那邊說是有什麽妖邪要出世,但是能乘鯤而去的妖邪,說句實在話,也不是如今的我們能奈何得了的。若真要出手對抗什麽的,估摸著隻有把那些老不死的從地下挖出來,興許還有幾分可能。”
“乘鯤而去的,乃是妖邪?”
見愁忽然愣住。
扶道山人一直在往前走,倒沒在意見愁的表情,他道:“大夢礁,大夢礁,不是有上古神獸在此大夢一場,一夢不醒的傳言嗎?山人我至今不知道,這傳言竟然是真的。十九洲之中的大能修士,我至少知道八成,沒幾個有這樣的本事。再說天地之間有異象,天下蜉蝣,朝生朝死,著實不尋常……此乃有違天道規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