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秘失蹤(2 / 3)

方才那一名女修,有些不忍地看了江鈴一眼,卻還是連忙跟上了周寶珠的腳步。

十九洲大地,青山蒼蒼,白雲浮動。

高台下,是亙古流淌的九頭江。

長長的索道上,一道身影,在剪燭派三人離去之後,漸漸顯露出來。

一身深灰色長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搭在身前,長風吹動衣袂,卻吹不動他的思緒。

曲正風站在這裏有些時候了。

受見愁所托,因擔心剪燭派弟子江鈴在離開崖山之後出事,他便跟了出來,準備看看情況。沒想到,竟然會在此處,看見這樣的一幕,聽見這許多奇怪的話語。

看周寶珠這架勢,江鈴的安全,倒一時無虞。隻是待回了剪燭派,可就難料。隻是那已經不是曲正風能幹涉的了。

他思索片刻,眼底有幾分不解,默立許久,才從遠處收回目光。

此刻,他正站在崖山索道的正中,腳下大江奔流,日夜不息。浮光碎金,灑在粼粼的江麵上。

曲正風回首而望,便瞧見了對岸河灘上的千座墳塚,衰草依舊連片而去。他緩緩地從索道上走過,步履間,仿佛有種奇異的沉重。

在即將走到索道盡頭的時候,曲正風的腳步忽然頓住。

抬頭一看,崖山道前,站著一身白衣的沈咎。

“你怎麽來了?”

曲正風發問。

沈咎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笑著走上前三步,道:“沒什麽,隻是在自己屋裏發現了點兒有意思的東西,思考了一下,還是來找二師兄你談談心。”

曲正風沒說話。

沈咎直接伸出手來,晃了晃手裏的東西。

一隻白玉碗,瑩潤,通透,陽光這麽一照,光澤細膩。

“嘖嘖嘖,真是沒想到啊。我沈咎自負聰明一世,最終差點兒被二師兄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厲害,厲害。差一點兒,我就要去找見愁師姐要天火盞了,卻沒想,天火盞根本就沒離開過我的屋子。”

曲正風終於一笑。

“總算是發現了?”

“好像是遲了一點兒。”

沈咎嫌棄地看了看手裏的小碗,直接朝袖子裏一塞,小碗就不見了。他走上前來,摟住曲正風的肩膀,拍了拍,笑得奸詐:“不過啊,要我說,二師兄你這人就是不坦誠!想要找我打架就直說嘛,我知道你一直不是咱們拔劍一派的,但是……偶爾壞壞原則,拔拔劍,不也挺開心的嗎?何必繞這麽一大圈,引我主動跟你拔劍呢?”

“……”

曲正風一時沒有說話,隻伸出手去,將沈咎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開。

他眉長眼狹,風度怡然。

“我不是故意引你拔劍,不過是厭惡你。”

沈咎一愣,看了看自己被撥開的手掌,慢慢抬起頭來,看向曲正風。

曲正風臉上淡淡的,說出來的話,是真還是假,半點兒也分辨不出。

“二師兄,你……”

沈咎想要說什麽。

曲正風眼皮一垂,便直接朝前麵走去,竟也沒搭理沈咎。

這一刻,沈咎終於怒了。

他站在原地,驀然回頭看向曲正風的背影。

“你給我站住!”

曲正風腳步一頓,卻沒站住,而是繼續往前走了。

沈咎咬牙,一時之間心頭有些邪火上湧。

這一位二師兄,原本是他們的大師兄,從來深藏不露,被一群人說是心裏蔫壞。可沈咎覺得,他做事周到,心思細密,往往能想到旁人所想不到的地方,是眾師兄弟之中難得沉穩的一個人。

同時,曲正風也是扶道山人收得最早的一個徒弟。沈咎不過成為扶道山人的徒弟三百五十餘年,這當中還有三百年是扶道山人不在的時候。可聽三師兄寇謙之說,曲正風是扶道山人六百八十多年的徒弟。

他不是眾師兄弟中天賦最卓絕者,卻是如今修為最高的一個,甚至即將比肩於扶道山人。

沈咎隻覺得他做事周全歸周全,可平日裏開玩笑都隻是淡淡一提,不與其餘人一樣。卻萬萬沒想到……

他好心好意,竟然換來曲正風如此歹毒的一句“厭惡”!

曲正風卡在元嬰大圓滿這個坎兒上,已經許久了。

從元嬰到出竅,並非那麽簡單的事情,沈咎隻以為他需要戰鬥來找點兒進階的感覺。

看來……

是他想錯了。

眼瞧著曲正風的背影越來越遠,沈咎心緒翻騰得就越厲害。

他忍無可忍,終於大喊了一聲:“厭惡我也就算了,我隻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連大師姐也不喜歡?”

喊完了,沈咎自己也愣住了。

前麵一直如常走動的曲正風,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回過頭,看了站在原地的沈咎一眼,唇邊掛上一抹淡笑,聲音涼涼的:“你願意怎麽想,便怎麽想。”

說罷,便不再理會沈咎,腳下一道暗藍色光芒騰起,整個人便已禦劍而去。

他怎麽會忽然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沈咎忽然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可偏偏……

在問出來之後,他又隱隱覺得自己問得沒錯。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極為糾結,一時竟抓狂起來。

轟!

沈咎感覺到了什麽,倏忽之間,一下抬起頭來,仰望高高在上的攬月殿!

恐怖的氣息,自前山攬月殿磅礴而出,沈咎竟覺得自己耳邊仿佛出現了老鷹展翅時淒厲的長嘯!

手掌的虛影,緩緩推出。

一道爪印,立刻跟上,卻阻之不及,力量雖強,也沒將那一道掌印虛影阻攔幹淨!

攬月殿上的琉璃飛簷,被這虛影撞破一個角,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那一道虛影,繼續朝前麵撞去,排開了無數的雲氣,也不知出去多遠才消散幹淨。

這一幕,如此熟悉!

沈咎隻覺得渾身汗毛一豎,幾乎立刻就想到了見愁的身上。

還有那鷹爪的虛影!

沒記錯的話,那是扶道山人“山鷹振翅”裏的一式。

難道出什麽事了?

站在原地,沈咎隻猶豫了片刻,便立時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禦空投向了攬月殿!

這一次,他乃是從攬月殿前門進入,一下站在殿前的平台上,沈咎朝內望去。

地麵上幹幹淨淨的一片,隻有空氣裏,似乎殘留了一點點的血腥味。銅雀燈盞佇立,銅爐內火光熊熊。照舊是尋常的攬月殿,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隻是……

沈咎記得很清楚,剛才那一擊絕不是自己的錯覺,見愁大師姐與扶道山人方才一定都在這攬月殿中。

他記得之前見愁師姐是被扶道山人與掌門叫了進去,像是要談什麽事。按理說,此刻殿中應該有三人。可是現在人卻不見了。

沈咎慢慢地走進來,在大殿之中轉了一圈。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腳下這一片光滑的地麵上。

“難道,是去了那邊?”

“啪嗒,啪嗒。”

空曠的地底空間,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在仿佛被鑿空的山腹之中,一座高台拔地而起,像是一座祭壇,最頂上鑲嵌著一麵巨大的銅鏡,銅鏡表麵仿佛蒙著無數的灰塵,沒有半點兒光透入。

銅鏡中央,盤坐著一具枯骨,身上披著的衣衫卻還完好無損。

在那腳步聲傳入的刹那,枯骨上陡然泛起蒙蒙的金光,光芒過後,盤坐在祭壇銅鏡上的枯骨,已然變成了一個雖枯瘦無比,卻有血有肉的老者。

幹枯發皺的皮膚,預示著他超乎常人的年紀。

眼皮抬起,老者的目光,望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

扶道山人在前,掌門鄭邀在後,兩個人朝著祭壇這邊走來。腳步不快,可轉眼已經到了祭壇下麵。

扶道山人臉上籠著一層陰雲,也不說話,直接抬腳一踩,整個人便像是登上了天梯一樣,落腳時,已在祭壇邊緣,卻沒踩到那一麵銅鏡上。

彎身,將懷裏抱著的人放到銅鏡之上。

“扶道……”

沙啞的聲音,像是由幹枯的骨頭摩擦發出一樣。

老者緩緩開了口,渾濁的目光落在扶道山人的身上,像是花了好半天,才將他認出來。

扶道山人很久沒聽到過這樣的稱呼了。

所以啊,他才這麽討厭這些老不死的,真是,襯得自己輩分都小了!

隻是……

該拜,還得拜。

扶道山人兩手一拱:“崖山門下,扶道,拜見老祖宗。”

“老祖宗”微微一笑:“心不甘,情不願。多少年沒見過你了,幾百年前,鄭邀小子跟我說,你出門散心去了,眼下可算回來了,一散心,三五百年,可真夠久的。”

“山人我愛散心就散心,老祖宗你這是嫉妒呢。”

扶道山人心裏又罵了一聲老不死的,瞅了一眼他身下這一麵巨大的銅鏡,又看了看躺在銅鏡上、唇邊有血跡的見愁。

這一會兒,見愁眼睛緊閉,像是初見時躺在棺材裏一樣。

扶道山人腦海之中,一直浮現出當時的場麵來,那種奇怪的感覺,也就越發厲害。

他開口道:“知道老祖宗你日理萬機,扶道我也不廢話,我新收了一名弟子,天賦卓絕,築基便是天盤,並且運轉鬥盤隨心所欲,約莫是天虛之體。隻是我並不敢確定,想請老祖宗出手,借彌天鏡之力,一觀究竟。”

“天虛之體?”

皺巴巴的臉上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老者,終於皺了皺眉,低頭看向躺在銅鏡之上的人。

一名女子。

崖山也有女修了啊。

“天盤,已是天才之中的驚世者。天虛之體更是十九洲成千上萬年也出不了一次的……這女娃竟同時擁有天盤與天虛之體,不大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

若是對勁我找你幹什麽?

扶道山人腹誹著,無名火起。

“非天眷,便是天妒……”老者呢喃了一聲,倒是對眼前的見愁好奇了起來,“彌天鏡之力注入了地底,我能調用的也不多。天決定的事,我等亦無能為力。你既然已知她是天盤,又是天虛之體,還要我查什麽?”

“想請老祖宗觀她的‘精氣神''''。”

聲音低沉,顯得他整個人也低沉起來。扶道山人這樣子,倒像是被霜打過一樣。

老者奇怪:“這有什麽好觀的?”

“精氣神”,代表著人身上“善”和“惡”。

人生天地間,人性複雜,往往善惡共存,清濁並流。

誰的“精氣神”不一樣?

所以老者不很明白。

隻是扶道山人卻氣得翻白眼:若不是他修為太高,又是崖山輩分比天高的長輩,自己老早就一隻雞腿甩過去了。

“這丫頭是我新收的徒弟,我發現她時,她隻剩下一口氣吊著,精氣神俱散,好不容易救她醒來,如今卻發現她一有天盤,二有天虛之體,太過奇詭,隻怕是這當中有什麽難料的變故。”

藏風聚氣之地,必出精怪。

扶道山人一說,老者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他皺了眉,道:“你先下去。”

這是答應下來了。

扶道山人想要說什麽,最終看了毫無知覺的見愁一眼,還是縱身一躍,直接跳了下去。

崖山掌門鄭邀,一直在下麵站著,沒上去。

見扶道山人下來,也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隻壓低聲音道:“每次到這下麵,我總覺得陰森森的,唉,老祖宗也就對你還算和善了。”

和善?

扶道山人冷哼道:“他也就是在這下頭壓了太久,幾百年沒見到人了,忽然見到了人脾氣好上一些罷了。”

鄭邀被他一句話頂得一愣,摸了摸鼻子,也不敢觸黴頭,隻道:“老祖宗雖沒了人形,卻還有點兒人情味嘛。不過,我還以為師伯你要做什麽逆天改運的事情,沒想到不過是請老祖宗觀一觀大師姐如今的精氣神,你自己做豈不輕鬆?還不用來這裏……”

“觀?山人我拿什麽觀?”

扶道山人氣得直接翻白眼。

“都跌到出竅了,還觀個啥?”

那一瞬,鄭邀忽然愣了一下。

他眼神閃了閃,注視著扶道山人:“我……師伯,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跌就跌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抬頭朝高高的祭壇上望了一眼,扶道山人知道,這約莫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就一屁股坐下了。

修行統共九境九重天。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為前五重;入世,返虛,有界,通天,為後四重。

扶道山人三百年前是入世,如今是出竅,從第六重跌回了第五重。

尋常來看,像是隻往下跌了一個境界,可在大能修士們眼中,卻是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原因無他,唯修心耳。

修行九重天,以出竅期為分界,出竅之前修的是“身”,出竅之後修的則是“心”。

前五重天,力量到了,機緣到了,便能突破。可在突破出竅期,到達入世境界的時候,卻會出現一次異常凶險的道劫,修士稱其為“問心”。

“問心”一劫後,敗者灰飛煙滅,成者扶搖直上。

從此以後,力量乃是其次,體悟與感知,卻成了重中之重。

出竅之前,乃是修士的“身”脫離凡塵;出竅之後,乃是修士的“心”脫離凡塵。

所以,從入世跌落到出竅,不隻是跌了一個境界那麽簡單。

好不容易攀越而上,三百年後不升反跌,隻怕是心境出了問題。這種事,說出去,整個修界也無人敢信。可這一切,就發生在鄭邀眼前。

他躊躇著,想要挽回之前那一句話,卻沒想到扶道山人竟似半點兒也不在意。

如今境界隻有出竅期的扶道山人,在“心”上的修為不足,又如何能觀人的精神與氣魄?

說到底,也隻能求助於老祖宗了。

鄭邀歎了一口氣,走過來,坐到扶道山人的身邊,道:“所以,師伯你是懷疑當初救她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