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世之才(1 / 3)

第3章 驚世之才

十日後。

一身素衣的見愁,走過蜿蜒的山道,站在山腰處,朝下看去。

連綿的群山,自北向南漸漸低矮,終於將自己起伏的脈絡藏入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繁華的城鎮錯落分布在平原上,已然一派人間煙火氣。

“師父,到了!”

吭哧吭哧,咕嚕咕嚕。

扶道山人依舊一身破衣爛衫,腰上掛個黃黃的酒葫蘆,一手持著破竹竿,另一手卻牽著一根麻繩。麻繩後麵,拖著一輛小小的、安了滾輪的板車,板車上站著一隻氣定神閑、大老爺一樣的……大白鵝——那隻能看不能吃的大白鵝。

在驚覺自己被見愁坑了之後,扶道山人沒處說理,又舍不得扔掉這鵝,幹脆不知從哪裏找了輛板車拉著走。

見愁是個天賦高的好徒弟,收了不虧,這鵝也不能虧!

眼下,聽見見愁的聲音,扶道山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當初來到這人間孤島的時候,他到這個地方就從劍上下來了,自己走過去的,可要他禦劍飛在天上找到準確的方向,卻又是另一種難度了。

還好,一路上有見愁,勉強辨認了個方向。

隻要到這個山腰上,再經過平原,便是自己要到的地方了。

扶道山人一下高興起來:“認得路了,認得路了!”

“那師父你可以飛了?”見愁不由得有些好奇起來。

扶道山人假模假樣地一摸下巴,揚眉道:“現在就看師父我的吧,來——看劍!”

他的兩根手指忽然一並,啪!空氣中仿佛有一聲爆響,緊接著,見愁便驚訝地看見那載著大白鵝的木板車竟然“哢嚓哢嚓”地一陣亂翻,迅速合攏!

“唰”地一道璀璨藍光過去,原本的小板車竟然就變成了一柄木劍,緩緩懸浮在了離地一尺高的地方。

大白鵝原本站在木板車上,哪裏想到會發生這樣驚魂的變故?

它頓時一陣亂叫喚,好像在說:幹什麽,幹什麽?我車呢!

然而……

大白鵝早在木劍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摔落在地,哀鳴了一聲。

扶道山人一見,方才還擺的姿勢瞬間就撤了,連忙跑過去一把將大白鵝給抱了起來:“哎喲,鵝啊鵝,沒摔壞吧?”

大白鵝垂下了鵝頸,可憐巴巴的樣子。

見愁嘴角一抽,霎時不想說話。

一隻不能吃的鵝,越不能吃,越是緊張。這位師父,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她轉頭去看那柄懸浮在地麵之上的木劍。

形製古拙,乃是一柄大劍,寬有兩掌並排,長則有四尺。鈍而無鋒,顏色有些沉暗,某些地方還呈現出深深的玄黑色。

靠近了一看,那些玄黑色的痕跡,竟然都是一個一個小蝌蚪的圖案,像是某種神秘的印記。

整柄劍,看上去實在不美觀。

可在它出現的一刹那,見愁卻感覺出了一種融於天地的樸實與自然。

扶道山人眼瞧著見愁的驚訝,總算是從鼻子裏哼出了一聲。

“此劍名‘無’,你閉上眼睛就看不到它了。”

“……還有閉上眼睛能看到的劍嗎?”見愁木然地問。

“沒見識,沒見識!真是,反正說了你也不懂,趕緊上車……哦不,上劍!”

扶道山人自己當先一腳踩了上去,站在劍尖一尺處,那木劍竟紋絲不動,依舊穩穩地浮在地麵上。

見愁遲疑了片刻,約莫明白過來:這是要飛了。

她走上來,小心地踩在後邊靠近劍柄的位置,因為怕摔倒,所以伸手拉住了扶道山人的胳膊:“師父,這不會摔下去吧?”

“你站穩了就摔不下去了。”扶道山人嘿嘿一笑,卻摸了摸自己懷裏大白鵝的頭,道,“好鵝,好鵝,這就帶你乘風禦劍去也!無劍,起!”

乘風禦劍去也!

迎麵一陣狂風吹來,扶道山人枯瘦的身軀裹在亂顫的衣襟裏,似乎不堪一擊,可他的眼神,卻霎時熾熱而明亮起來,有一種瑩然飽滿的光彩蘊蓄在他身體之中。

他穩穩地站在劍尖,手訣一掐,便見一道藍色的毫光自木劍劍身溢出。原本懸浮在地麵上的木劍,竟然陡然拔起,自這山道上一飛衝天!

道旁高大的樹木,原本遮天蔽日,此刻卻在見愁的視野之中飛快退出。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斜斜往上的劍,將她帶得更高。

藍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越高,顏色越是純粹。

隻是片刻,他們已經離開了原本所在的群山萬壑,向著廣闊平原而去。

浮雲飛快地從腳下飄過,繁華的城鎮都被那層淡淡的浮雲籠罩,隻看得見一點兒模糊的影子。

見愁站在這層雲之上,一時之間,心神也搖蕩起來。

秀麗的群山,像是一尊尊亙古的雕像,佇立在平原的邊緣,像是大地起伏突出的脈絡。

廣闊山河,都在腳下。

“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見愁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想說什麽,隻近乎著迷地看著這一切。

仿佛能明白此刻見愁的心境,扶道山人也少見地沒有多話。

腳下的廣闊平原,在禦劍的急速之下,早已不是長途跋涉才能跨越。

木劍無,化作一道雪藍的毫光,自天際飛掠而去。

茫茫東海,已近在眼前。

深藍的海水自天邊而來,翻出滾滾的波濤,泛起雪白的浪花。

海岸一片平坦,隻在與平原交接的地方,有一些低矮的山脈,當中最高的那一座,名為黛山,上有青峰庵,正是扶道山人要去的地方。

遠遠地,扶道山人就瞧見了黛山後山那道絕壁,隻控製著木劍,朝那邊而去。

“落!”

手訣再掐,木劍劍尖向下。

見愁有些站立不穩的感覺,可腳卻牢牢固定在劍上,想來是有什麽防護。她心裏忽然有些感動,看向前麵,這時候扶道山人摟緊了他那隻大白鵝,像是摟著親兒子一樣!

到底誰才是你徒弟啊?

方才升起來的感動,霎時化為烏有。

“呼!”

落了地,扶道山人長舒了一口氣。

見愁也從劍上下來,放眼朝四麵打量。

這裏的景色與她昔日所處的小山村截然不同,樹木越發高大茂密,葉片油亮,腳下的山崖石質灰白,有一層碎末,像是被經年累月的風給吹成這般。

這是一道高高的絕崖,崖壁上斜著幾棵沒長幾片葉子的老樹。

陣陣的罡風從崖底吹來,刮麵生疼。

扶道山人卻凜然不懼,在風吹來的一刹那,陡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見愁以為有哪裏不對勁。

扶道山人搖頭道:“無事,隻是有人給山人送信?”

“人在哪裏?”見愁四處看了看,也沒瞧見有人來。

她回過頭去,隻見扶道山人站在懸崖邊,破衣爛衫隨風飄擺。他伸出手,五指張開,像是感受著風的軌跡,而後微微眯眼,眉頭皺起,手指在風中輕輕攪動。

接著,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食指中指一並,竟在風中一夾!

一道銀亮的毫光被他從虛空之中夾出。

“沒人,信在這裏。”

銀亮的毫光就在扶道山人手裏,見愁看著奇怪。

“這就是信?”

點了點頭,扶道山人算是給了見愁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眉頭皺起,隻用拇指與食指指腹輕輕一撚,那道毫光就炸裂開來,散成一片銀霧,飄在了空中,而後一凝,變成一行行的文字。

這是?

見愁看了過去,卻發現那字跡在自己看來模模糊糊,怎麽也看不清楚。

扶道山人卻聚精會神地看過去。

扶道山人敬啟,昆吾山橫虛拜上。

誠依天道之常,曾以大術測算百年,昆吾百年內有大劫將至。有一子驚才絕豔,將於六月廿二橫出於世,取吾而代之,救昆吾於水火,挽狂瀾於既倒。

仆托昆吾而生,亦必以身獻昆吾,遂於十日前西取大夏,收此子於門下。

此子心性絕佳,塵緣盡斬,麵如冠玉,溫文爾雅,盡通百家。雖左手持道,然天賦卓絕,十日築基,實乃吾生平僅見。

山人與吾相交多年,今有喜事,誠請山人同喜之。

另附,望山人早歸十九洲,有大事相商。

一字,一句。

扶道山人看完,也不知心頭是什麽滋味,兩排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橫虛老怪物!不就是剛收了個徒弟嗎?什麽麵如冠玉、溫文爾雅!修行又不看臉!還左手持道,左撇子就左撇子,說那麽文雅幹什麽!裝,裝,裝!十日築基有什麽了不起?徒兒,徒——”

他大聲喊著,看向了見愁,聲音卻一下卡住了。

一身素衣的見愁,身無半點兒修為,正疑惑地看著他。

扶道山人想起信中所言的“十日築基”,一時之間隻覺得一口老血哽在了喉頭,險些就要吐出來。

看看人家收的徒弟,再看看自己這徒弟……

一時之間,扶道山人已是滿臉的滄桑。

見愁方才聽扶道山人大喊大叫,倒是聽明白意思了,好像是什麽人收了徒弟?

隻是……

麵如冠玉,溫文爾雅,十日築基……

還有——

左撇子。

見愁怔怔地抬起頭來:“師父,你說的這個橫虛老怪物收的徒弟,叫什麽名字?”

“我怎麽知道這人姓甚名誰?信上沒說啊。”

扶道山人一指已經開始漸漸消散的銀霧,翻了個白眼。

他又開始歎氣:“徒兒啊徒兒,這橫虛老怪物,乃是師父自踏足修路之後,遇到的畢生仇敵!此人奸詐狡猾,無惡不作,為非作歹,哄騙少女……”

說到這裏,他一下頓住。

好像說錯了……

“咳咳。”咳嗽了兩聲,扶道山人麵皮都沒紅一下,正色道,“總而言之,這就是整個十九洲如今最大的毒瘤,偏偏還佔據著‘第一人’的名頭,實在令人齒寒!徒兒,你一定要爭氣啊!”

語重心長。

見愁想聽的不是這些。

在扶道山人說自己不知道以後,她就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十日築基。

不久前收的徒弟。

應該沒有那麽巧吧?

見愁不斷地想要安慰自己,可“左手持道”幾個字,卻又不斷地撞擊著她的心房,讓她心底那股仇恨,瞬間激蕩開來。

“師父,橫虛老怪物很厲害嗎?”

見愁緩緩吐出一口氣,用有些發顫的聲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