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生來薄情冷血,有人生來一往情深。
宋東國,春。
正當銀杏長出綠芽,透過窗戶映入一抹綠,襯得秦洪月身上華麗的嫁衣格外紅,她戴著精美又繁瑣的頭飾,坐得端正,掃幾眼那沒有表情波瀾的臉,如看見一泉清涼的水。
在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剛會喊爹娘的孩子,那孩子剛斷奶不久,吸吮著手指熟睡著。秦洪月溫柔地把孩子的手從她嘴中拿出來,把一塊玉帛放進她的內襯中。
秦洪月深情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撫摸著孩子的頭,然後目光轉向窗外,夾雜著空洞和不舍,嘴上輕輕念叨著:“岄兒,阿娘要去做自己的事……阿娘希望你長大以後隻為了自己的意願活……”
突然,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發出重重的聲音,嚇醒了熟睡的孩子,秦洪月抬起頭來,隻見姨夫姨娘走近,姨夫臉上的神情怒氣大過平靜,從秦洪月的手中抱起被嚇哭的孩子。
轉身歎一口氣還是忍不住說道:“哼,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李遂那是多好的人家,對你也是一往情深,你說離就離,現在……哎!要是你爹娘還在世,怕也是會被你活活氣死。”
秦洪月的姨娘趙夫人焦急地跺一腳,說道:“行了,肖相國那邊來接親的人都快到了,你還在這裏吵什麼。”
姨娘手中拿著紅蓋頭,她擺弄著那蓋頭,認真地為秦洪月蓋上,姨夫趙老爺抱著孩子,重重“哼”一聲,走出了房間,這一聲對秦洪月充滿了厭惡,似在咒罵她。
秦洪月聽著孩子漸遠的啼哭,眼眶被淚水濕潤,火紅的蓋頭下,是一雙被浸紅的眼。
秦洪月忍不住在心裏想起:她從前和李遂,還有他們的孩子幸福的畫麵。這些畫麵充斥她的腦海,她緊緊攥著手,心裏一陣一陣地疼,她用力壓下這懷念的種子,試圖忘掉。
秦洪月的姨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沉默許久,秦洪月終於開口道:“姨娘,給岄兒找個好人家。”
趙夫人抹幹眼淚,說道:“你這一走,也不知何時再能看見這孩子……”
秦洪月壓著心中的種種情感,語氣冷漠道:“不見……也好。姨娘,你們的養育之恩我銘記於心,待到我功成之時,一定…再來報答。”
秦洪月坐上出嫁的馬車,從沅江趕去京城,在往後的很多很多年,她再也沒返回這條路。
秦洪月出生於蜀中大地,原生家中窮得揭不開鍋,在她幼年鬧饑荒,她爹娘為了她能活,把所有能吃的都給了她,雙雙被活活餓死。
要是按她爹還在世的年齡算,肖相國的年紀比秦洪月她爹的年紀還大,她不愛肖相國,但是他是她的跳板,能助她完成“女宰相”的抱負。
秦洪月走後不久,趙老爺又哄睡了李岄兒,歎氣道:“夫人,你莫怪我狠心,我們養大她已經仁至義盡,不可能還要為她養孩子!”
趙夫人坐下來,陳述道:“李遂現在負傷…遠赴戰場。”說著說著又略帶哭腔:“除了我們,她還有誰可以依靠,你把她扔下不管……你又讓這孩子怎麼辦!”
趙老爺斜眼打量趙夫人的表情,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吞下要把孩子送走的話。
他轉開送走孩子的話題,又忍不住生氣道:“哼,她怪父輩沒權沒勢,她想要飛升,不惜舍棄丈夫女兒,我們也全當沒養過她!”
趙夫人不語,扶著額頭沉默。他們全然知道秦洪月嫁給肖相國是為了什麼,但是就為了功名利祿,拋下愛夫和幼女,他們隻然覺得秦洪月薄情冷血。
午後,趙公子回來了,進門看見爹抱著孩子,陰陽怪氣道:“她倒是一走了之,這孩子誰替她養。”
半月後,趙夫人尋得一戶人家,在鄰近的恙城,姓張。
張家本來有兒有女,是個大戶人家,趙夫人想:若是李岄兒到張家去,恐怕也不會被好好對待。
趙夫人咬咬牙,始終沒將李岄兒送出去。
趙夫人和趙老爺還是留下了李岄兒,直到過四五年,趙夫人離世,再過一年趙老爺也死了。
那時李岄兒也八歲了,或許這幾年相處出些許情感,趙公子對李岄兒不錯,雖不像對自家孩子那般嗬護,也沒少過她吃喝,李岄兒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這是寄人籬下,她雖時常想,為什麼她不曾可以叫人爹娘,但這樣又自由些。
李岄兒沒上過學堂,大字不識幾個,她與趙家的孩子看不順眼,他們常常孤立她,不同她說話,背著長輩,還罵她是有娘生沒娘養,到人家家吃白食的野孩子。
她又不同於一般孩童,她天生閑不住愛自由,全身透著野性,常想著自己是個身手不凡的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