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包間的門重新關上,沈姝望著杜夫子說:“夫子,有什麼話,您現在可以說了。”
杜夫子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好半晌,他才終於緩緩說道:“沈姑娘,實不相瞞,老夫今日自作主張來找你,是因為一個人,有些話要對你說……”說到這裏杜夫子停了停,他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濃濃的悲傷。
“我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也許是多此一舉,甚至招致埋怨……但我如果今日不來,那有些事可能就會永不見天日了,作為整個事情的寥寥知情者的我,過了今日,應當也不會再跟任何人提起了……畢竟人要是都不在了,說再多又有何意義呢?”
聽到這裏,沈姝神色一凜。她不知道杜夫子要說的究竟是什麼,但她提起了全副心神,靜靜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這些年,我教過很多學生,這些學生當中,大部分人在讀書一道上都是資質平平,他們的父母對他們的期望也不高,不過是讀幾年書,能識字算數,將來可以出去獨自謀生。而也有極少數的幾個學生讀書的天分極好,他們聰敏好學,悟性很高,若是家裏的銀錢能一直跟得上,將來他們是極有可能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的,但前提是他們的家中能拿出一大筆錢財,一直供他們讀書科舉……可惜,這些天賦好的孩子很多都出身貧寒,連日常的筆墨紙硯都備不齊,又怎麼可能負擔得起動輒幾十兩、上百兩的讀書、考試的花費,所以他們大多也和那些資質平平的孩子一樣,讀幾年書卻從不考慮科舉的事……洪升,就是那些資質聰穎的孩子的其中之一……”
洪升?
難道杜夫子要說的話跟洪升有關?沈姝不由得心中升起疑問。
“洪升是我教過的學生當中資質最好的一個,人聰慧,又勤奮,對讀書滿懷熱情,如果能一直堅持下去,考秀才,考舉人,甚至是再往上進一步都大有可能,但……他家中實在是太貧寒,他自幼便沒了父親,在他幼時,他母親靠常年刺繡,賣繡品維持母子倆的生計,後來他母親因繡活做的太多,傷了眼睛,於是改為幫人漿洗衣物,偶爾接些縫縫補補的活……而洪升,自七歲開始到我那處讀書,到四年後離開,他的課業一直都做的極好,而且其他孩子課堂上調皮搗亂,功課不好好做,但他卻不會,小小年紀的孩子穩重的像個小大人,但他也會遲到,有一次我就問他為何會晚到,他羞愧的滿臉通紅卻怎麼也不肯說,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他想分擔母親的辛苦,就開始各處找活幹……他年紀小,一般人哪裏會雇他,於是他就一大早出門,專找那些開門早,早上又格外忙碌的包子鋪,饅頭鋪,做早點的小攤子,幫人家拉客,叫賣東西,以期望能有人給他一文,兩文的辛苦錢,即使不給錢,給些吃的也是好的……就這樣,他一邊念書,一邊還要擔憂家中的生計,四年後,他母親重病,他打算離開學堂,我就提出想資助他繼續學業,但他沒有同意,唉……”
杜夫子最後的這一聲歎息中的惋惜之意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