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前台服務員再次質詢,“裘女士,2888房間房費2198元,還需核對嗎?”
裘媛收回望向旋轉門的目光,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攆捏了一下底單,輕輕的搖了一下頭,像是回應服務員的問題,又像是把底單客房消費那一小行字與剛剛駛離的埃爾法的聯係甩出腦海。
繼而遞給服務員一張交通銀行卡,服務員接過卡,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女士,套房不享受聯名卡的優惠,您要繼續使用該卡支付嗎?”
裘媛片刻怔愣之後,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到什麼,輕輕的說了一句,“麻煩您給我打印一份流水,發票開個人就可以。”
這時,她的副手安娜已經將車開到酒店門口,輕輕按了一下喇叭,示意裘媛她已經就位。裘媛上車後,小車迅速駛離酒店,駛入城市快速路,躍上高架橋。
安娜第五次用眼角餘光看了裘媛一眼,“媛姐,這次領導會談不順利嗎?”
裘媛很安靜,頭都沒有轉一下,眼睛繼續盯著車窗外嶄新的太陽能路燈及裹著吹塑紙的指示牌。
想到在秘書室等待領導的時候,秘書長盤著手串,從抽屜裏拿出一隻新手套,意味深長的笑著說,“你看,這手套要是不幹淨了,那就得早換。不然,了不得還禍害了寶貝。”
時間靜默了數十秒,裘媛蚊音似的“嗯”了一聲,是回應。而後又像是安慰彼此似的呢喃出聲,“哪有那麼容易?這麼大的項目,對這個三線都夠不著的城市來說,得是多大的肥肉了,交通局和城市管理中心雙方博弈,市裏也會有別的考慮,市委領導又是臨界的關鍵檔口,哪怕是省裏報審也不好說。”說完,把座椅放倒,自暴自棄般閉上了眼睛。
安娜回頭看了一下,張了張嘴,旋即又撇了撇嘴,而後閉上嘴巴,心道,你這神態可不像是“不好說”的問題呀。
見裘媛沒有繼續話題的意願,安娜回頭目視前方,緊了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於是腳下油門重了幾分,小車卡著限速駛入城際高速。
衛城,這個距離京城不足三百公裏的小城市,作為京城重要的農副產品加工供應基地,百年來一直默默無聞,若說讓人耳熟能詳的除了明星廣告的酒,還有一所名聲赫赫的中學。這裏世代耕種的人們,在外地人蜂擁所至之前,並沒有“卷”的意識啟蒙,隨著“環海經濟圈”及“京城經濟圈”等“1+9+3”計劃實施推動下,加上近鄰千年大計“國家級新區”建設的助力,這座小城市開始了“泡發式”經濟。這座城市抖起來了,各種口號式的政策活躍在了市長辦公會的會議桌,據說目前最具爭議的議題,是未來5年本級政府要促新農經濟,還是未來5年致力複興濱海養殖業,還有一個弱弱的的聲音居然是助推文旅產業。
裘媛來這座城市已經六年,從某支柱企業外遷,小城下轄縣吹沙填海造城,到今時今日張牙舞爪的基建布局,錯落的各種生產基地,賣場,空無一人的樓宇和孤獨閃爍的交通信號燈,無車行駛的城市快速路,琳琅滿目的招商招租海報倒是成了這座城市唯一的熱鬧。
寶馬3係的小客車,定速巡航行駛在歸京的路上,車裏CD單曲循環著,麥田守望者的《在路上》:
也許我要得太多,都不想你難過
也許應該簡單活著,快樂痛苦不說
我們沒有理想,流浪沒有方向
隻是夢中的麥田,守著一片金~黃
想本美麗夢也無~常
那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在路上和我~唱這一首歌
如果我有方向,那就是遠方
鋼鐵是怎樣煉成,流浪不靠堅強
如果我有槍,早就上了鏜
如果能得到玫瑰,我隻留下芳~香
想本美麗夢也無常
那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在路上和我唱這一首歌,oh~
總是夢中麥田,守著每一片金黃~
哦喪失我的理想~,用生命把它埋葬
總是夢中麥田,守著每一片金黃~
喪失我的理想,用生命把它埋葬
......
看著裘媛開開合合的幾次閉眼睜眼,安娜終究是沒忍住,減小了CD音量,問:“媛姐,您有別的事兒?”
裘媛再次睜開半見惺忪的眼,深呼一口氣,最後還是僅僅吐出“沒啥事兒。”但是,也沒有繼續靠躺,調直座椅靠背,端起副駕水杯架上的老幹部保溫杯喝了一口水,對安娜感謝道:“謝謝你,還記得給我泡五紅茶。”
安娜差點兒沒控製住翻白眼,心道,就你這說話的口吻,我還真不信你沒有事兒。嘴上卻也隻能說:“您客氣啥,這不恰恰說明咱們關係親近嘛。”
兩個人誰也沒有留意,因為折疊的不夠規則,從裘媛褲兜裏滑落的酒店流水底單。更加沒有想到這張底單引起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