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正緊,風沙起。
大漠風沙深處走來兩人,卻不見一粒沙塵沾染到他們身上,二人的身影在漫天風沙裏是那般渺小,宛如兩粒沙塵,微不足道,天上的風雲卻隨著他們的行走,漫卷向天際。
“師父,咱們這是要到哪兒去?”
“去往很遠很遠的地方。”
“師父,天邊在哪,咱們這一路會走到天邊嗎?”
“你為何要走到天邊呢?”
“小時候,常聽阿娘說,那些神仙都是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天邊不就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嘛,咱們會在那裏遇見白胡子的老神仙嗎?”
少年眨著一雙黑亮的眸子,透過滾滾黃沙,望向遠方。
……
這裏是一片蠻荒之地。
雪竇山上的千年冰川,隻有到了每年的五六月份才會開始融化,千萬條溪水彙成一道大河,從黑石蒼鬆間滾滾而出,在山腳下的荒原裏衝蕩出一片浩渺湖泊,湖邊長有一株千年古木,樹下臥著一頭蒼老青牛,與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相依為命。
少年打小就對萬事皆好奇,一天到晚總喜歡問個不休。
譬如,為什麼白天會有太陽,到了夜晚會有星星與月亮?為什麼夏天會熱,冬天會冷?為什麼公雞會打鳴,母雞會下蛋?人為什麼會生老病死,會不會得道成仙?為什麼天上的星星月亮掉不下來,卻會落下雨雪?為什麼鳥會飛,魚會遊,而人卻隻能在地上走……
對於他那滿腦子的疑問,沒人為他答疑解惑。
在他五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屠戮奪走了所有人和牲畜的命,在這生死存亡之際,爹娘拚死把他藏到古木的樹洞裏,整整七日七夜,他大氣不敢出,這才躲過了那場浩劫,當他爬出樹洞時,滿目皆是幹涸的血跡與累累白骨。
那一刻,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時茫然無措。
這時,不知從何處走來一頭青牛,過來舔他的手臉,這一瞬間,他淚流滿麵,一種失而複得的親切感油然而生,他跟著青牛在山裏、草原上找到了各種果子,方才得以活了下來,後來,他用石片削木為矛,開始像父親那般去打獵,又以鹿角為弓,鹿筋為弦,造出了一把弓箭,隨著狩獵經驗的嫻熟,他打到的獵物便日漸多了起來。
說來也怪,盡管原先野獸橫行,但自從青牛來了以後,極少再有野獸來招惹。
冬去春來,日子一天天如山溪流過,他也慢慢長大,天地間除了呼嘯而過的朔風,除他之外便空無一人,百無聊賴之際,他會一邊摸著青牛的頭,看著祂那雙深不可測的大眼,與祂說說心裏話。
有時候,少年也會跟大樹、小鳥、野花,孤雁去聊天。
他認識湖裏的一隻老龜,每到黃昏時分,那隻老龜便會爬到岸邊來看落日,每當此時,那少年便會不約而至,與那老龜一道坐在沙灘上看西方的落日,大地蒼黃,湖麵躍動起粼粼的波光,一人一龜如一對好友般靜坐無言,看湖裏的倒影,看水中天。
忽然,有一天,從遠方來了位老者。
他風塵仆仆,頭戴一頂破爛鬥笠,身後背三尺桃木劍,見麵後沒聊多久,便說少年有慧根道心,與他有緣,要帶他出去看看。
少年不解道。
“什麼是道?”
老者先是向上一指,又向下一指,接著又向遠處一指,方才緩緩道。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道,就像山間的溪水,身邊的清風,遠在天邊的雲彩一樣,有時明明既能看得見也能摸得到,卻無論如何都留不住祂,有時你能看到,卻摸不到祂,有時看不到,卻能感覺到祂,天與地有大美,春華秋實、夏蟬冬雪,四季之輪回,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少年聽得有些似是而非,又問道。
“學道可以成仙嗎?”
老者看了一眼少年那清澈如湖水的明眸,點頭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渾然質樸,有赤子之心,日後若能悟道而不失本心,便可得無上之大逍遙。”
……
浮雲嶺上有浮雲觀,浮雲觀裏有桃花林。
浮雲觀的真武大殿裏供奉著一把古樸桃木劍,狀若生銅,五節連環之柄,上麵鐫刻有隱秘符文,星辰日月之象,重八十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