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你們所有人都是凶手(1 / 2)

衡州市的八月中旬,太陽正毒,流金鑠石。

整個城市如同大蒸籠一樣,不下雨的話悶熱,下雨的話潮熱。

刺耳的蟬鳴,讓人們煩躁不堪,潮濕的內心開始滋生罪惡。隻是有些沒有發生,而有些,已經發生了。

或者,正在發生。

陰冷昏暗的停屍間裏,牆皮脫落,燈光慘白。一個體型瘦弱個子很高的男孩站在那裏,他身上滿是泥土,臉上帶著淤青,眼睛裏噙著淚,嘴角殘留著幹涸的血跡,右邊胸口戴著衡州大學的校徽,肩膀不時抖動著。

他的麵前安靜的躺著一個女孩,白布蓋著身體,隻露出了肩以上,皮膚變得灰白了。

她僅僅死亡不到三個小時。從頭發絲到皮膚,再到指甲,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生命滅寂的那一刻,靈魂便失去鮮活。

“黎希……黎希……”他的嘴裏不停喃喃著。大抵是次數太多了,連他自己都懷疑,一直叫的究竟是不是她的名字。如同,盯一個字久了,就會不認識那個字。

這一刻,她變得好遙遠,好陌生。生死相隔。

他忽然想起去年夏天的一個午後,黑雲壓城,暴雨持續下了將近三小時,排水係統不完善讓整個衡州市的馬路變成了一條條淺淺的河。他和黎希被困在一家快餐店的門口避雨,黎希忽然問道:“陳最,你知道不知道?”

陳最一直在擔心這麼大的雨該怎麼回去,進而聯想到之前看到過暴雨有人淹死的新聞,被突如其來的發問打斷,怔了幾秒:“知道什麼?”

黎希眯著眼睛,歪頭看著天上的黑壓壓的雲說道:“人沒有靈魂了,會變成怪物。”

“是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怪物,一個有靈魂的怪物。如果哪一天能丟掉靈魂,應該就能欣然接受自己是個怪物吧。”

……

抽回思緒,陳最整個人都在發抖,全身的汗毛倒立著。他覺得這裏越來越冷了,跟外麵的炎炎夏日完全是兩個極端。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了,他要怒吼,對著死寂怒吼,然而當他張開嘴的時候,卻發現用盡全力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在陰冷空曠的停屍間裏,陳最弓著身子,張著嘴巴,像一出滑稽的默劇。

但陳最還是感到喉嚨生疼,力氣被迅速抽光。突然,整個人倒在地上,眼淚淌到地板上,他把身體蜷縮起來,隻剩下無聲的哭泣。

上帝謀殺了她的年華,還給他一張寂然的睡顏,是在烈陽之下斑駁的樹蔭裏慌亂躲避的傷痛,也是曾經的燦若珍寶。

他想問為什麼?但沒人會給他答案。

停屍間外的昏暗走廊上,站著四個中年人,兩男兩女。從四個人的表情到站位可以看得出,他們的關係十分微妙,但小動作又透露著抗拒,似乎在極力撇清某種關係。

一個手裏拎著價值十幾萬愛馬仕包,穿著光鮮亮麗,皮膚保養的極好的女人,靠著牆,哭得最傷心。她質問著離她最遠的西裝男人,“都怪你!都是因為你!女兒才……”很顯然,她是躺在停屍間裏的那個女孩的媽媽,梁思。

穿西裝的男人,也就是女孩的爸爸黎泰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他的身體又側過去了一點,似乎一點都不想跟自己的妻子“爭辯”。

“不說話了?如果不是你亂搞!女兒也不會想不開!”梁思不可能放過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你關心過女兒嗎?現在,她躺在裏麵,就躺在裏麵。”她早已泣不成聲,但心裏那口渾濁的氣一直支撐著她脆弱的意誌。

黎泰然終於再也無法沉默了,像無數對夫妻、無數個爭吵時刻那樣,“你又有多關心女兒?你在家的時間不比我多,你又怎麼能知道女兒心裏想的是什麼?”

“至少我賺了很多錢給她,你又做了什麼?”

“公司也有我一半功勞。”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關係崩壞的夫妻之間互相埋怨、不留餘力爭吵的嘴臉跟他們的社會精英身份完全南轅北轍。靠近黎泰然的另一個女人祝夏蘭,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胳膊,試圖安撫他焦灼的情緒。黎泰然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事,然後似乎意識到這個場合以及女兒的遺體還躺在裏麵不太合適,又迅速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