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秀才要遷戶兗州(1 / 2)

月匿槐樹後,投下細碎的銀光,借著拂過的夜風,槐香撲鼻。尚有好耍的孩童貪著月色在巷裏玩耍,跑動間差點撞上這頭慢騰騰的騾子,便是如此也給騾上的人嚇了個好歹跌了下來,見此娃子們一哄而散,撒腿家去。不多時,丁桂巷祝家門前拍門聲起,一抹燭火迎了門開,再得會子功夫,裏頭嗚咽委屈的哭鬧聲,嗬斥厲罵聲,小兒哭喊聲,聲聲不絕於耳,一齊響了起來。

梆子聲起,夜近三更。祝家幾個屋子仍燭火通明。小兒身蓋衾被橫臥榻上,年輕娘子側坐一旁,案幾上方坐著富態老婦,見沐浴濕發的祝文推門進來,小娘子忙起身去伺候。“母親怎還未信息?夜已深,有事明日再議”“三兒啊,娘越想越不得勁兒,這怎的就要搬去那甚兗州去啊!咱老祝家在雙安鎮也是大族了,田地宅院一應都有,已是這祖輩攢下的家當,怎麼都棄了搬去那邊城啊”老婦絮叨著,祝文坐下,由沈姨娘取了巾子給他擦拭頭發“母親!糊塗啊!兗州豈是邊城”祝文喉頭似有千言,耳邊仿還回蕩著晚間那些讀書人要結伴去兗州的話語,更覺心頭爬上了一窩螞蟻,癢癢又捉拿不得,令人生躁“母親舍不下這家宅田地,便留下也是,鶯兒隨我去便是”說著便側頭看一眼姨娘姣好的麵容,仿若心也能靜下兩分。“兒啊,你是不知這娼婦”“母親慎言!”祝文突然發難,老婦人囁嚅著,側頭垂淚。見三兒卻未似往常般賠禮哄她,心頭更是酸澀。當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不,這賤人算她哪門子媳婦,她正經兒媳還在鄉下哩!哦對!“兒啊,那,簡氏那頭要怎的?”若是簡氏隨三兒赴兗州,想必大家閨秀,少說能要兒子少了私德上的汙點。且三兒媳是正經官家小姐,持家待人想是比這賤人更為妥帖,再說,若是由得這賤人隨侍兒子左右,往後,三兒眼裏怕是更沒有她這個親娘!“三兒啊,此番去兗州,你必有你要去的道理。便由簡氏隨你去吧,簡氏是官家小姐出身,慣是會與體麵人往來的,況簡氏那嫁妝體己田地鋪麵還不老少哩,窮家富路,帶著簡氏總是好行路些”老婦挑著好話說,那沈姨娘聞言,仍俏生生立在男人身後,素手搭上男人雙肩,頗有技巧地揉捏按理,雖一言不發卻仍撓地男人心生搖曳心思。“母親不必再說,既是祝家婦為夫君科考籌措銀錢多備行囊乃是分內事,依著簡氏常年病弱,能打理好這些已然強撐哪得再與兒這般奔波”“也未見得身子骨就這般不好,”“嗚啊”爭吵聲鬧醒了塌上小兒,老婦一時也軟了心,三兩步撲過去掐著嗓兒地框哄

那被祝家一家子念叨著的鄉下簡氏,這會子也未睡下。小婦人剛給女兒掖完被子,秉燭回房。靠坐窗下,不由自主地想著下午新得的信兒,城裏已經徹底鬧開了,祝秀才若是還要半分讀書人的臉麵,就隻得將沈姨娘藏起來,再不放她露麵。將其死死困在宅院,無有交際無人知。沈姨娘過去可是百花樓頭牌,心思手段如那身段容貌一般不俗,正是豔麗的年紀能有魄力委身窮秀才,可見是有心思算計也是深思熟慮後定了所得方狠下的心,既有所求又哪肯就這般束手宅院,做那活在陰暗處永世見不得光亮的人。是啊,若她甘願活在暗處,多得是供她棲身的富貴金絲籠。且,單她這些年來對沈氏的了解,也知此婦心氣兒極高,以姨娘身份處處壓她這官眷出身的正頭娘子一頭,雖她委實也是不爭氣,但沈姨娘貪嚐過做當家娘子地威風,受了秀才娘子的體麵,如今又有兒有女,怎堪再墮入任人呼喝,隨意責打受人唾棄的風塵卑賤身份。想來會狠狠與他鬧起來。

一切仿若都在按她母女這些年的設想安排走著。簡氏夜夜無眠之際,總是一遍遍地設想猜測,煎熬心血地反複推演可能的可能,應對法子,讓本就羸弱地身子越發單薄。月前那遣去打問沈姨娘身契的人也回了信兒,籍契約莫是還在那老鴇手裏。這老媽媽也是個心狠的,竟費心按了身契又去官府辦了戳印籍契。真是為死死捏住手裏的姑娘掏空了心思。不過,這既是為自身留下的退路,自不肯輕易拿出,不過,於她們母女,單是知曉還有籍契這個把柄存世,便已算得是意外的喜事了。於她們母女要辦成的事上算得上多有助益。還記得初聞此信時,女兒那小小的人兒,樂得又蹦又跳,拍手直笑著“電視誠不欺我!”她忙問”典史?何部典史?何時竟開始看典史了?莫是又托了吳婆婆借了帶來的吧?隻哪冊典史竟有這樣記錄?”接連的問題自然未得回答倒是被女兒三兩句拐了話頭說起了其他,思及此,還是為活潑機靈的女兒揚了嘴角。下午又得了回信,知了今兒城門口貼出的那布告,女兒更是直笑“天助我也,不會再有更好的機會了!當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阿娘,祝秀才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考取功名端上鐵飯碗嗎!這些年應考這樣多次仍是不中,可見當真是半瓶水晃蕩,卻仍不思用功進取,隻想著鑽營往來結交權貴”簡氏看著小女兒背手踱步,似大人般深沉“嘖嘖嘖,眼見過了這許多繁華更是沉不下心吃這學習的苦了”“所以啊阿娘,這會兒忽的開了恩科,去年落榜的眾人怕是原想著得三年後再戰,都歇了那口氣,忽的聞聽此信那還不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衝勁兒十足!若是那勤學不輟的讀書人倒還罷了,說不得榜上有名便是此番,於祝秀才這般,兗州卻才是福地也未可知!”見簡氏嗆了口風,咳嗽不斷,女孩兒忙扶了她坐下,取了門後小泥爐上溫著地薑茶倒了來又跑去關了窗戶才說“您說對嗎阿娘”“對,以寧說的對極了!”簡氏滿眼歡喜地看著女孩兒,手中茶水透過粗瓷杯壁燙得她手心暖暖地“眼下兗州人少,讀書人尤甚。確是算得上是番天大的際遇”“都說是天大的好事!莫非天下人都是傻的,您且瞧,這心思活絡的讀書人可不止祝秀才一個,兗州這福氣也未見得誰都受得住”“哎呀呀你這促狹的!”簡氏給女孩兒逗得笑眯了眼“阿娘,真好!有兗州打這一岔,咱就不用巴巴兒地籌謀等待了。”母女倆雙手交握,都不禁眼含淚花兒,想起這些年,真真是覺著仿若萬古長夜透出了些光亮,也似一直攀著的陡峭荊棘地迎來了平緩坦途。不,在生下女兒那會兒,她就瞧見著了些光,隻是,如今這亮得愈發奪目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