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宇文憲含冤被殺,震驚了北周朝野上下。消息很快傳至徐州,當時已調任徐州總管的王軌聽聞此事,預感到自己終將難免一死,遂對家人說了這麼一番話:”吾昔在先朝,實申社稷至計。今日之事,斷可知矣。此州控帶淮南,鄰接強寇,欲為身計,易同反掌。但忠義之節,不可虧違。況荷先帝厚恩,每思以死自效,豈以獲罪於嗣主,便欲背德於先朝。止可於此待死,義不為他計。冀千載之後,知吾此心。”
語出十數日後,從長安果然發來了一道降罪詔書,賜王軌自盡。
繼冤殺宇文憲、王軌之後,宇文員還將頗受其父宇文邕信賴的內史上大夫王誼遠調揚州任總管,排斥在了朝廷中樞之外,隨即因強行逼奸他一度曾欲引為外援的杞國公宇文亮的兒媳尉遲繁熾逼反了宇文亮,後又假手宿將韋孝寬力斬宇文亮於淮北軍前,通過這樣一連串的動作,基本消除了朝中對他構成威脅的所有勢力。
伴隨著宇文亮發動的叛亂迅速得到平定,正當北周朝野上下皆以為新皇帝已安全度過了權力過渡期,可以消停下來了的時候,宇文員卻別出心裁地玩出了新花樣。
僅僅在繼位不到一年後,他就傳下一道明詔,自稱天元皇帝,將日常所居之長安宮改稱天台,同時,一改宇文邕當政時期厲行節儉、禁毀行宮的做法,不惜花費大量人力、財力開始在洛陽修建行宮別苑。
非止如此,天元皇帝宇文員還創下了一項中國曆史上的“基尼斯紀錄”:同時冊立了五位皇後,即原配楊麗華稱天元皇後、皇子宇文衍生母朱滿月稱天大皇後、北齊降將陳山提之女陳月枝稱天左皇後、妃元氏稱天右皇後、原正陽宮皇後尉遲繁熾仍稱皇後。
或許是還嫌折騰得不夠,又或許是一心想超越其父宇文邕的緣故,宇文員在做了一年皇帝之後,就不顧王公朝臣們的一致反對,執意將皇位傳給了年僅六歲的幼子宇文衍,自稱天元太上皇,索性不理朝政,整日與劉訪、鄭譯等一班佞臣巡幸優遊於名山大川之間、眠花宿柳於花前月下,過起了神仙一般的逍遙日子。
更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宇文員自稱天元皇帝之後,就癡心妄想著要打破自古以來君臣分治天下、各行其政的權力格局,欲將所有權力統統攥於自己一人掌中。他不是通過改革時弊、勵精圖治的方式實現其胸中抱負,而是自欺欺人地通過明令禁止朝野使用“高、大、天”等字眼來強行臆造出了一副唯我獨尊的滑稽場麵。在他的這種自大妄想症支使下,遍天下姓高的官民人等隻好被迫改姓了薑......
天道無常,一代雄主宇文邕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在他眼中曾被視做羸弱不堪承嗣的太子宇文員,一經登基做了皇帝,居然表現得如此剛暴狂虐,荒淫無度,以至於自己臥薪嚐膽、嘔心瀝血打下的大好江山僅傳了一世,就毀在了這位天元皇帝的手裏。
話說北周大象二年(宇文員年號)五月甲午日夜半時分,突然,從長安天興宮內傳出一陣女子尖利的嚎哭之聲:“陛下殯天了!”
當時在天興宮外值宿的禦正中大夫顏之儀被這嚎哭之聲驚醒,披衣起身,正欲前往宮內查問原由,忽見兩道黑影破門而入,其中一人沙啞著嗓音衝他叫道:“顏大夫,太上皇他......他方才於宮中心疾突然發作,已然龍馭歸天了!”
顏之儀驚得渾身一顫,借著室內微弱的燭光依稀辨認出闖進屋來的乃是宇文員駕前的兩位幸臣——禦正下大夫劉訪和內史上大夫鄭譯。
“二位所說可是真的?走,咱們一同入宮瞧瞧去。”顏之儀愕然望了望劉、鄭二人,邁步就往外走。
“大夫留步。”人高馬大的劉訪卻攔在了門前,伸手遞給顏之儀一份詔旨,陰惻惻地說道,“為防意外,還請大夫先會署了這道太上皇的遺詔,我二人再隨大夫入宮瞻仰聖容不遲。”
顏之儀滿麵孤疑地瞪了劉訪一眼,正色斥問道:“吾未親見上皇生死,怎知這遺詔真偽?休得擋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