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帝王並不知道,原來人死這麼廉價,隻用陪上一瞬的痛,長久的空白而已。
長公主的死訊傳的很快。
快到令人咋舌。
青綠色身影大步走過荷花池,池裏的荷花開的極妙,那人卻目不移視,徑直奔著偏殿而去——九五之尊的命令,向來是耽擱不得的,別說是這滿池的荷花,就連這項上的人頭,能有片刻的顧惜嗎?
帝王臉上的悲痛是真切的,卻帶有夏日特有的濕漉。
那樣讓演戲的人和看戲的人都興致缺缺。
“一定要查出來”帝王的聲音帶著顫抖,“朕要給阿姐一個交代。”
也許帝王是真心的。
穆夕年如是想。
然後年輕的皇帝大力的將茶壺與茶杯掃在地上,他大口吸氣,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被他委以重任的臣子滿臉茶葉,身子低低地俯下去,未敢瀉出一絲的不滿。
這是條好狗。
“是朕太激動了。”
帝王放緩聲音,“穆卿隨侍女去別殿換件衣服吧。”
穆夕年乖乖領命。
帝王的表情在穆夕年轉身的那一刹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漠然。他在心裏熟練的盤算長姐的死亡能帶給他多少好處——很多。
但他心裏真的生出了幾分難過。
他低低的喚:“阿姐。”
作為帝王,他很年輕,不過才二十歲。
而他的長姐,沒能等到她二十四歲的生辰。
“千恒”小姑娘笑臉盈盈,“到阿姐這來。”
阿姐,對不起啊。
但我,沒有選擇。
穆夕年到逍遙居用了三日。
她熟練地走過錯雜的林間小道,來到山洞前,在洞中摸索前進了不久,才豁然開朗,精致的閣樓,喧雜的人聲——千金買逍遙,紙醉銷金窟。
逍遙居是江湖有名的賭場,這裏沒有倫理和綱常,隻有賭,什麼都可以賭,身體,性命,妻女。
鮮血是最好的滋養物,它讓這兒變成了樂土。
“姑娘請留步,明日賭局才盡,姑娘請明日亥時再來。”相貌柔美的侍女盈盈下拜,卻巧妙地擋住了穆夕年的去路。
逍遙居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七日為一局,一局方可休。這七日之內,裏麵的人不可出,閑雜人等也不能進入。
“在下六扇門穆夕年,特來此查案。”穆夕年刷的展開千金扇,故作瀟灑地扇了兩下,又啪的合上,打在掌中,用內力逼音成線,“請南宮閣主一敘。”
二樓雅間,葉洛收指,聲音似笑非笑:“這樣雄厚的內力,聲音卻又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朝廷的人嗎?”
南宮問懶懶的窩在榻上:“還用說麼?除了朝廷的走狗,誰還會來擾人聽琴?走吧,三師妹的事,到底要有個交代。”
大胤女子可為官。
穆夕年男子一般的利落裝扮,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鬢間垂下兩縷,飾以珠玉,一笑起來,倒真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
“在下穆夕年。”
“南海穆家?”南宮問嘴角的笑意頗為玩味。
“慚愧,旁支而已。”
“哦?那就麻煩了。”南宮問笑的眉眼彎彎。
“怎講?”
“如姑娘所聞,逍遙居多是罪犯,姑娘朝中之人,恐有性命之憂。”
“無妨。”
穆夕年輕輕搖扇,那張清麗的臉上,吐出的話卻令人厭惡,“身負職責,性命又安能顧惜?”
穆夕年踏進來時,嘈雜的賭場,一刹安靜。
穆夕年雖說才走馬上任不久,江湖上也是有人識的,她隨性地甩了甩扇子,臉上的笑容純真又幹淨:“諸位不用害怕,穆某隻為調查長公主的案子,其他的案子一概不理,朝廷有朝廷的規矩,逍遙居有逍遙居的規矩,穆某從來是守規矩的人。”
南宮問眯起眼睛看向他,眼神危險。
拿逍遙居做擋啊。
穆夕年隻回他一個偽善的笑容:“南宮閣主,穆某說話算話。”
賭場這才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