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澈上了火車，找到位置坐了下來，車廂裏陸陸續續又湧入了大批乘客，有幾個人按照車票上的號碼坐在了他的旁邊，一下子周圍就坐滿了。他們用方言交談著，時不時笑出了聲，顯得熱鬧又寂寥。
熱鬧在於上車的人熙熙攘攘，寂寥的是陳澈一個人靠在玻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那個已經不能入口的菠蘿包，臉上的表情極盡忍耐。
他忘了當時林羽的表情，或者說其實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像是親手為自己判了死刑，宣告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終止。
陳澈不是沒有想過，會不會林羽也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當她穿過人海向自己飛奔而來，當她在月光下笑著露出虎牙，當她小心翼翼為菠蘿包點上蠟燭，當她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說出“生日快樂”。
在一個又一個的瞬間，林羽的心跳會不會曾經也為他加速了一秒鍾？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接踵而至的就是他親耳聽到的那句話。
我不喜歡陳澈。
斬釘截鐵，字字擲地有聲。
當時林羽背對著他，不知道當時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態，或是厭煩，或是不屑，或是覺得可笑。
她又說，得到不喜歡的人的喜歡，是一件困擾的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澈清清楚楚看到了林羽的表情，那麼認真，那麼堅定，他在成長經曆中建立起的所有信心在須臾之間被擊得粉碎，甚至怯懦到無法開口，問問她“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讓驕傲的人心甘情願低下頭顱，甚至低到塵埃。
在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退到合適的位置，到此為止吧。
火車開動了，淩晨的夜開始降溫，車燈一盞盞關閉，車廂頓時陷入黑暗，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零星的燈火。
其實陳澈這次來T鎮是瞞著老師和父母，自己偷偷坐上了車。他當時隨意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但被老師發現了。
在電話裏一向對他青睞有加、期望甚高的老師第一次衝他發了脾氣，責備他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耍小孩子脾氣。
接到老師的電話時，他們正在前往望陽島的船上，老師給他下了最後通牒，當天必須趕回S市，但掛了電話後看見林羽窩在座位上，難受得眉頭緊皺，陳澈一咬牙，回了短短三個字——對不起。
本來想發條消息告訴老師已經在路上，但掏出手機才發現走的時候匆忙，忘記充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機了。
小桌板上放著他下午跑到特產店買的茶葉，但陳澈了解，這點薄禮又怎麼能平息老師的怒氣。
火車已然平穩地飛馳在夜色中，周圍漸漸響起了輕微的鼾聲，然而陳澈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打開塑料袋的聲音在寂靜一片的火車上略顯突兀，那個菠蘿包放得太久，又經曆了“蹂躪”之後，看上去讓人毫無食欲。
他咬了一大口，在嘴裏咀嚼，黃油的香氣蔓延開來，平平無奇的食物卻吃得異常滿足。
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全部吞進肚子裏，陳澈擦了擦嘴角，在黑暗與無聲當中，輕輕地笑了一下。
紅山寺，當著林羽和神靈的麵，他許下的願望其實很簡單。
希望林羽開心，最好是永遠。
至於他自己，成績也好、榮譽也罷，這些可控而具象的東西隻要他想，就能得到，無非是過程輕鬆或困難的區別，但結果始終不會和他的預期有所偏差。
所以要求，隻能求些無能為力的，隻能懇求神靈大發慈悲幫幫忙。
幸好當時林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多麼擔心一不小心說出口，願望便失靈了。
林羽最後安穩地回到了民宿，在途中她知道了好心姐姐的名字，於是順口喚她小白姐姐，但她說不要喊她“姐姐”，這個稱呼顯老，叫“小白”就好。
這一晚如果不是小白，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麼狼狽，下車後兩人約定今後一定會再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