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急診室，孫桂芳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個念頭，是想給身在遠方的女兒何紫雲打個電話。
“我這是躺在什麼地方啊？”她微微睜開眼，眼珠緩緩掃視四周，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很古怪的床上。床的兩側被巨幅灰色布簾團團圍住，隻在床尾處留了個大口子，有些穿白大褂的人不時一晃而過。床邊立著輸液架，頭上方的心電監護儀正發出嘀嘀蜂鳴。
“是醫院。”她意識到自己此刻所在。
她吃力地抬手挪去箍在口鼻上的氧氣麵罩，張口連聲呼叫“醫生…護士……”。可是，氣若遊絲，喉管發出的聲音微弱，連她自己也聽不大清。
正焦躁無奈，簾子唰地一聲被拉開，一名女護士托著白盤，走到床前，準備給她換吊瓶。
她用力抬了抬手，嘴唇咂吧幾下示意有話說。小護士見了，彎腰俯身，耳朵湊近聽懂了她的請求。但不置可否，直起身離開了。
“你不要命了。”主治醫生很快走近來，麵露慍色，說：“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
孫桂芳這才看清自己的頭部、胸部、四肢纏滿各種管子、電線。她感覺身體像壓了塊重石，胸悶氣憋，口鼻出不上氣來，心窩處刀割針刺般陣陣絞痛。
“好好躺著，馬上手術，不準打電話。”醫生說完轉身就走，可剛走兩步又折了回來，“你有醫保嗎？”
她微微點點頭，心裏卻想，沒有，什麼也沒有，命也快沒了，隻有一個優秀的，讓我自豪的女兒。現在就想聽聽她的聲音。
“好的，叫你女兒帶上醫保卡來簽字手術。”醫生轉頭對護士說：“把手機還給她。”
護士幫她撥通了紫雲的電話，又將手機擱在她耳旁後走開了。聽筒裏立刻傳來女兒的話聲。
“媽媽您好，快十一點了，還沒睡呀？”
聽到女兒快樂清脆的甜音，她那虛弱軟綿的身體像是紮了針強心劑，瞬間血流湧動，能量大增。
“快要睡了。”她伸手握住手機，心想，要睡一萬年了。
“爸爸好嗎？還偷偷喝酒嗎？”女兒咯咯地笑問。
“唉，”她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你呢，你在幹什麼啊？”
“我在寫一份工程造價彙報提綱，”紫雲壓低了嗓門，“明早甲方董事長親自聽我的彙報。”
“我女兒真有本事，你會順利過關的。”
“多虧有羅寧幫忙，要不然真得抓瞎。”
“你是說你的男朋友吧？可惜我沒見過他。”
“我們商量好了，等月底完成決算，我帶他來咱家見您二老，然後…去見他父母。如果順利的話……明年春節可以考慮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