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從客廳衣帽架上把衣服取下,扔到洗衣機裏。多年來,她已經養活成了習慣:洗衣前,先要掏清衣服口袋裏的東西。她從丈夫一件灰色外套裏掏出了一張票據,是一家物業公司的電腦計費單。票麵是新的,粉紅色,有底紋,看起來非常漂亮。她好奇,停下手中的活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票據上寫著:皇家雲河花園12幢1單元18層西戶,戶主:田茜茜。看名字,田茜茜應該是個女人。這女人與丈夫老劉是什麼關係?她的東西怎麼被丈夫帶到家裏來了!盡管那隻是一張廢棄了的票據,憑林楓女人敏銳的直覺,認為這裏麵肯定有文章。於是,她小心地將票據折好,塞到自己的衣兜裏,她想,她應該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看看丈夫老劉對她是不是真的有了二心。
有了這個想法,與丈夫劉詩萬一起生活的往事就如同電影裏的快鏡頭,呼啦啦全跳閃了出來。丈夫比她整整大了一輪,兩人同是屬虎:一個甲寅虎,一個丙寅虎。婚前很多人提醒她:二虎之爭必有一傷,包括她的母親也這麼擔心。林楓不相信這些。林楓覺得,劉詩萬平時在她麵前低眉順眼,溫柔體貼,不可能傷她。就算他們之間真的起了衝突。受傷的也應該是劉詩萬,而不是她林楓。想當年,她林楓在市裏一所重點高中讀書,學習成績雖說一般,但人長的漂亮,鵝蛋型臉嫩白如藕,水靈靈的一雙明眸迷得男生們神魂顛倒。那時她是班花,全校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美女。討好她的男生排成長串。每天清晨到校,總能在桌洞裏搜出幾張男生偷偷塞進來的紙條。紙條上的內容諂媚而肉麻。稱她是仙女、是公主、是上帝,甘願做她的保鏢、奴仆或一條狗。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來說,男生肉麻的吹捧與熱辣的示愛,遠比考試奪得全班第一,被學校評為優秀三好學生更讓人覺得受用,讓人頭腦暈眩,心智迷亂。久而久之,那種眾星捧月的陶醉感不僅是助長了林楓的自信,也使她變的傲慢、膨脹起來,根本不把班上那群乳臭未幹的同齡小子放在眼裏。她把目光放的更長更遠,遠到社會層麵上去了。當時,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下海”和“下崗”是最流行的熱詞,就像今天的“任性”、“你懂得”,為人們喜聞樂用。隻不過同為調侃,那時的熱詞兒卻凝結了幾分沉重與焦灼。下海的躊躇滿誌,下崗的垂頭喪氣,兩個極端。而恰恰這兩個極端都與林楓有關,丈夫劉詩萬屬於躊躇滿誌的一類,母親林月芳則屬於垂頭喪氣的另一類。母親所在的國營工廠改組後,三分之二的工人麵臨著下崗。廠領導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用抓鬮的方式決定去留,母親很不幸,抓到了“去”。下崗的那天,母親的魂真的“去”了,從廠子回到家,平時十幾分鍾的路程,她走了整整一個下午,母親到家時天已擦黑,竟忘記了做晚飯。直到林楓從學校回來,她才猛然醒悟,想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林楓的父親去世的早,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而今,林楓剛念高三,像青藤上的瓜兒正在結籽灌漿的時候,卻突然被斬斷了根須,這該如何是好!母親抱著林楓放聲大哭。林楓表麵上很平靜,不停地安慰母親:天無絕人之路。內心也像母親一樣地恐懼,今後的日子怎麼過?但她能怎樣!總不能娘兒倆就這麼一直抱著,哭個天昏地暗吧?
打那以後,林楓一腦子裏的優越感一掃而盡,平時覺得農村來的孩子可憐,別的同學周末去校外餐館打牙祭,他們縮進宿舍裏啃從家裏帶來的幹饅頭。現在她竟然羨慕起他們了!他們家裏還有土地,還能源源不斷的生產出糧食、土產。而林楓家呢,母親沒有了工作,日後的生計都成了問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改變她一生命運的貴人——她的丈夫劉詩萬。劉詩萬當時正值而立之年,是當地著名的企業家。一次回母校,眼皮眨都不眨一下,豪擲五百萬,為學校建了一幢圖書樓,取名詩萬樓。校長說,這名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