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熱愛祖國(1 / 2)

7.蓋房

劭群上高中不久,開始了撤鄉並鎮,韓家鎮和周邊的幾個鄉鎮並成了一個鄉鎮,韓家鎮上漸漸的就開始蕭條了,這也直接或間接輻射影響到周邊的村子。為了討生計,改變生活,好多人開始遠走他鄉,奔波掙錢,鐵匠王家也不外乎如此。劭群的父親,也在外謀了一份差事,就是打工,出村北門,過了北河沿,沿603省道,去了北部臨海的一個重鎮。這個地方,在劭群很小的時候,父輩曾經到這裏販過鹽,全都是露天的大海鹽,平時家裏吃的鹽都是從供銷社買的土鹽,發黑,顆粒小不成塊,這種販來的鹽顆粒大,晶瑩透亮。鹽是統供統銷,不允許私自流通,當然不允許個人買賣,市場管理控製的很嚴,不像現在,鹽業市場都放開了。販來的鹽好吃,還便宜,販鹽的地方離得也不遠,所以大家經常私下裏三五成群,結隊作伴偷偷去,用自行車馱回兩三袋子,一家人夠吃好幾年。劭群父親在一個飯店打工,當地人叫做路邊店,也就是緊挨著公路開的那種連吃飯帶休息的飯店,主要麵對過往的大貨車輛。聽母親講,父親幹的活就是打掃衛生,看門。有時候也聽大哥國群說過,這種路邊店,北部重鎮遍地都是,過往的大貨車輛,歇歇腳,吃個飯,喝點水,聊聊天。有些路邊店也會安排一些貌美的年輕女子,濃妝豔抹,衣著暴露,坐在飯店門口,招攬生意。劭群對這些也沒有過分在意,也不會去打聽細問,反而對家裏的母親有些擔心。父親在外打工,家裏的農活全壓在母親身上。農村的莊稼地,就像青紗帳,一個人還是有些害怕的。劭群家裏的地也種了玉米,種了棉花,離不開人,需要經常去打藥除草,天旱的時候半夜還要澆地,白天是輪不到的,因為自己家裏沒有機器。因為機器的事,大哥二哥都埋怨過父親不買機器,大哥埋怨最多,如果早買機器早掙回來了,父親的理由是買機器花很多錢,不能隨便賭,他賭不起,如果賠了掙不回來,跟三個兒子沒法交代,還不如穩紮穩打。有機器的給別人家澆地,按小時收錢,而且別人還要管你飯,把家裏最好的飯給管機器的人吃。有很多次,母親給地裏送飯都是一式兩份,最好的給管機器的,另一份自己家人吃。即便這樣,聽母親說過,管機器的還嫌他們家準備的飯不好,還沒有酒,更別說下酒菜了。現在父親不在家,這些活都需要母親一個人幹,劭群也幫不上忙,每次劭群離開家的時候都會囑咐母親,如果看見整片地裏麵沒有人,就不要幹活了,到地頭路邊站著,等有人來了再幹,母親也應著。那些年經常傳綁架兒童,綁架婦女的,盡管沒有見過,隻是聽言,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是大家還是有些談虎色變,畢竟誰也不願意厄運降臨到自己身上。每當劭群從學校的窗戶看到學校牆外地裏的莊稼,劭群就會想到家裏一個人幹活的母親,就會萬分的擔心,默默祈禱。家裏三個人三條戰線,隻有劭群不幹活,所以每次放假,又想回家,又怕回家,因為回家就是要錢,他又無法張口。跟他多少年之後想家而又怕回家這種感覺不同,這種感覺是故土難離,近鄉情怯。生活條件越來越艱苦了,劭群有些快扛不住了,他曾經有一次跟父親抱怨,別的同學都可以買菜,他不但買不了菜,連帶的鹹菜都不夠吃。父親聽了,哼了一聲,就說他傻:你癡,這有什麼難的,學校門口經常趕集,趕完集你到集上撿點菜葉子,找一個罐子,用鹽一醃,不就是現成的菜嗎?劭群當時聽了就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心想自己上學怎麼能幹這個,這是什麼法子?聽來沒有道理,想來很有道理。後來他跟小滿說起這件事,隻能想帶他步入那個年代,說的是一回事,聽的又是一回事。有時用錢或者交學費,趕不上放假,劭群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借不到,也沒人借,他整天悶頭學習跟誰都不說話,基本上沒有朋友。有一次被逼的沒招了,他去了學校外麵的街上,想去人家店鋪裏借錢,聽來很可笑,不會是偷吧?他確實想去借錢,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他也想碰到一個能幫他的好人。他手上有一塊老式的上海牌手表,是母親從棗莊的舅舅家帶回來的,家裏沒人戴,他便戴上了。他就是拿著這塊手表,一個店鋪一個店鋪的過,大多數店鋪都關門了,有的店鋪人很多他又不好意思進。終於,他在一個透出燈光的小店鋪門口,停下了。他想拿著手表進去,把手表賣給人家,但是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怎麼說,還怕別人懷疑他是幹什麼的,他在門口猶豫了一會,然後就又回到了學校。這一次交費是怎麼解決的,他記不得了,但是這一次想賣手表的經曆,他是忘不了的。時針一天一天的轉動,時光一天一天的流逝,父親母親說要蓋房了,宅基地早就批了的,三個兒子三塊宅基,家家如此,無須擔心,不必考慮。蓋房子的石頭,磚瓦,木頭,父母也想到辦法了,好像是要買一處姓崔家的老宅子,據說那所老宅子出過一個舉人還是有一個人進京做官了,印象有些模糊,反正有這麼回事,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工錢好像也解決了,因為父親在村裏是老好人,趕馬車沒少幫助大家,不趕馬車也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莊稼主,更何況在部隊住院的時候都被評為優秀的紅色五好戰士,在村裏邊闖的好,用現在的話講就是有個非常好的口碑。母親能說會道,心靈手巧,穆桂英自比,主要是會繡花做衣服,也沒少幫大家,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所以村裏會有很多人過來幫工,不會要工錢的,頂多管頓中午飯。好像中午飯也解決了,街坊鄰居,鄉裏鄉親,這家送十個雞蛋,那家送二十個大饅頭,還有的拎一袋子蘋果,送一箱方便麵,送什麼的都有。劭群印象中就是方便麵,方便麵剛流行,大家都喜歡喝那個調料泡出的湯,跟雞湯一樣,非常鮮美,但又不是雞湯,又沒有雞肉,就是兩字:好喝。好像也有借錢的,幾塊的,十幾塊的,都有,這些劭群就不知道了,這都是大人的事,沒人告訴他,他也聽不到。劭群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父親說的,拚命的往自己家蓋房的地基裏邊推土,一小車又一小車,自己幹的不亦樂乎,塵土飛揚,熱火朝天。土是從北河沿拉回來的,拉土的時候,父子兩個吵起來了,父親掄起鐵鍬,追打劭群,劭群嚇得抱頭鼠竄,整個場麵弄得雞飛狗跳。父親終是沒有追上,劭群總算逃之夭夭,後來父親氣消了,劭群也小心翼翼的回來繼續裝土。父親一邊幹活,一邊對劭群說到: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嗎?你現在也有學問了。劭群說不知道。父親又講,他小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就是劭群的爺爺),給家裏請了教書先生,先生教他哥哥(也就是劭群的大伯),他哥哥不用心聽不懂,就老挨揍。他悄悄的站在門口,聽到了,也學會了,但是他終究沒有機會學習,因為後來他父親早早的就去世了。說到這個的時候,劭群看到父親眼角全是淚。父親又說,給你起這個名字,實際上也是一首詩:日月明星當頭照,分開眾人走前頭,希望貴人拉一把,不依貴人走自路。劭群聽完以後,內心有些震撼,也很感動,但是感覺這首詩平淡無奇。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更替,劭群越來越喜歡這首詩,也越來越珍愛,而且越來越懷念和敬重父親,這首詩寫的真好,詩裏麵什麼都有了。劭群也喜歡寫詩作詞,但是像父親寫的這首詩,他寫不出來,這也不是寫出來的,因為這首詩就是父親,父親也就是這首詩。房子終於蓋起來了,五間新瓦房,用母親的話講,劭群從學校回家走到北河沿,遠遠的看見自己的新房子,興高采烈,喜出望外,這些詞都不太準確。應該就是高興,踏實,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