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曆史的點點繁星(1 / 3)

這是個激揚的時代,我們無意作全景式地介紹整個天空,隻打算先從曆史的繁星中摘下幾顆閃亮作為點綴吧

大明到了崇禎十七年,邸報就時通時不通了,江南得到消息斷斷續續的,各省的塘報也沒了準頭,今天蘇省消息是殲滅順賊數萬,明日浙省通告卻是真定大名陷賊。

到了三月間,江淮一帶傳言京城已經被順賊所圍,甚至失守了。

待到四月初八日,淮安巡撫衙門總算收到一份塘報,據說路巡撫展牘之後久久不言,夫人一推,竟然順勢倒在了地上,半響才緩過來。夫人是大家閨秀,抬眼一看,隻見塘報上的兩行字:賊入內城,官家無蹤。

四月十七日是個好天氣,太陽分外溫軟,不過南京官外的值門校尉可沒有好心情,一個披頭散發跣足圬衣的糟老頭子滿口之乎者也的,痛哭流涕得死活要闖進去,無奈隻好請人進去通報。

本以為出來個小官會把這老頭同樣之乎者也地罵走,誰想那家夥出來倒頭便拜,沒一會兒,不但郎中主事,連尚書、禦史都出來了,有個給事中轉手給了校尉大人一個耳刮子,這家夥才明白,眼前的老頭子是剛從京裏逃出來的前東閣大學士、太子少保魏炤乘。

他隻帶來一個消息:三月二十九日,京城失守,皇上在煤山懸首殉國。

淶源鎮的小都司鄧克恩覺得自己的上司很倒黴。

京師傳來號召勤王破賊的消息,總兵大人就要去救主,誰想大兵匆匆忙忙剛出發一天,就傳來消息,皇上在煤山上做了吊死鬼,大人的舅舅王承恩也跟著上樹了。

於是大人想著還是降順賊吧,哪知專程從太原請來的師爺剛到,順賊就敗了,一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人又聽說關寧總兵吳三桂收複了京城,趕快派人去致賀,賀書中大拍馬屁,什麼今日驅逐北來之賊,明朝蕩平南犯之虜。又沒料到吳三桂已經降了韃子,馬屁活生生地拍到了馬蹄鐵上。

看來這勞什子“小清”是降不了,大人隻好再去找大順去降,鄧克恩成了可憐的專使,這大順年輕皇帝心情好,見到北方來人納降,甩手封給總兵大人一個威武將軍,還勉勵要堅持敵後抗戰,說是要做中流砥柱。

鄧克恩千辛萬苦回了崍源,反被大人罵了一頓:“要你去,是要討點錢財回來,光個將軍屁用?”

可是韃子逼的緊,等到鄧克恩再到原先大順皇帝駐蹕之地時,已經找不到人了,好不容易又打聽到了所在,見到了皇上,陳明了總兵,哦不,威武將軍大人所求後,皇上嗯哼了一陣,說什麼道路疏遠輸送不便,接著就降旨升大人為果毅將軍,別的,什麼都沒提。

等鄧克恩再回到淶源,威武將軍府不見了,原來大人帶兵去上山打遊擊去了,好不容易又見到大人,因為還是沒討到錢財,又被罵走去繼續討要。

於是鄧克恩往返於順廷和大人之間,順廷忽而襄陽、忽而漢中、忽而長沙,大人的官銜也從製將軍、權將軍一路升到提督華北五省大將軍,但是錢卻始終沒要到,於是大人也始終貓在山上遊擊。

鄧克恩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大順打回了山西,提督華北五省大將軍帶著他僅剩的十多個兵卒下了山,準備真正享受一下大將軍的待遇。誰想跟著鄧克恩麵見大將軍的禦使瞄了一眼這十多個人的隊伍,哼哼了一聲,回到房裏鼓搗了一陣子,拿著一卷黃布出來了,咳咳兩聲,清清嗓子,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羈縻號為之大將軍督五省者陸達,檢其所部實隻十而又二,敕封淶源縣衙捕快,欽此。”

穆順堂是個老吏。

說他是吏,是高抬他了,其實和捕快之類的差不多,至多是個皂員。在吉州這書吏滿堂的地方,他也不敢以吏自稱。不過他的活計卻比捕快們崇高的多,也和書吏門差別不大,就是念邸報。每天官報在,他就要給圍在旁邊的百姓念官報。

隨著戰爭的頻繁,這官報也越來越沒準。順賊要來的時候,官報是這樣寫的:“流賊自鄂順江東竄,官軍前阻後追,克日可定!”

沒過兩日,老穆再念官報,已經是:“順賊氣焰囂張,已逼進吉州!”

再過兩天的官報則是:“順軍臨吉州不足五百裏,官軍堅守,定可虎口震牙。唯憐百姓罹災,暫轉進之以誘其深入”

等到昨天,傳說城外已經有了兵,老穆看到的官報已是:“義軍進臨城外,明匪棄城而逃,吉州光複在即!”

老穆有點頭暈,不記得什麼時候吉州曾經被攻下過,那又何談“光複”?提心吊膽過了一天,沒想到知府已經跑了,第二天竟然還有官報,老穆展開以後,照著慣例搖頭晃腦的衝著滿臉愁雲的百姓念道:“車前子二錢、牡蠣仁一兩,可止血尿。羊鞭一條,蘿卜水煮之,服後金槍不倒”

老穆後來才知道,原來仆役不知道知府跑了,早晨照例去取官報,見抄事房裏沒人,就隨手拿了最上麵的一卷紙,誰想到,這是不知哪個師爺逃跑時沒帶走的壯陽藥方。

大順太宗永昌某年,率軍克鳳陽,目睹明太祖陵寢殘破,心中多有不安。

回想多年與滿人征戰,雖然對明太祖朱元璋的尊容不敢恭維,但其驅逐蒙古韃虜的艱辛,卻深得三味,不禁惺惺相惜起來。又想我大順統一大業初始,正是用人之時,何不起複前明皇室,令其守祖陵,想來曆年義軍殺,清軍屠,也不會剩多少人,既招攬人才,又收天下懷念前朝士子之心,何樂而不為?

但是下麵人一去做,才發現滿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個文告帖出,上至親王世子,下到輔國將軍的第三世孫,竟然來了七八千人,什麼朱某某應有盡有,太宗的心思便為之一變。

我已經很多年不是貴族了

自闖賊獻賊蜂起,我們姓朱的就沒了從前的地位。崇禎十六年我家的王府也被流賊早慢熊攻克,父王母妃均遭不幸,幼弟不知所蹤。我一個人逃了出來,隻能靠身上的盤纏,一路向鳳陽趕,冀盼祖陵宗室能有收留之人。誰想祖陵鳳陽已經淪陷了,流賊蜂起,本欲北上京師,未幾,即有先帝殉國的消息傳來。我隻好用身上僅剩的盤纏,換了一身平民裝束,藏好自己的家譜,投進附近山上一個築寨自守的大戶家,當一名扛活的長工。

我自小哪裏做過這等活計?麵土背天,手上的繭厚了,臉上也是黑黝黝的,想誰也不會認出我曾是王府的世子。幾年間我見過敗退的闖賊,見過南下的滿虜,看到路上遍地的死屍,甚至經曆了土匪攻寨的戰鬥,還曾親手放箭射倒了一個匪兵。沒見過的,隻有我大明的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