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人想進來,裏麵的人想出去,A的學校一中越來越像座圍城。
記得剛考進一中的時候A高興的要死,因為他父母答應要給他買一台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一萬多人民幣,想想拿著這樣的手機在朋友麵前玩遊戲,該是多麼威風的一件事。尤其是A平時沒幾個零花錢,鞋子、衣服都樸素至極,他還因此被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嘲笑過,說他長得土,穿得更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土鱉,更要命的是他初中時父母還不肯給他買手機,一到校運會和聯歡會時他就隻能尷尬地站在那些壞學生旁邊看著他們衣裝靚麗、悠閑自在地暢遊虛擬世界,而自己還在為中午吃什麼比較劃算煩惱。
不過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至少A這麼認為,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手機,也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在家長圈裏他幾乎像明星一樣,一到親戚聚會,就會被眾星拱月地圍著,二姨問他有沒有學習的好辦法,大姑問他平時買哪些輔導書,小孩子們更是會拿著費解的數學題來問他如何解答。A的父母自然也得意的要命,眉飛色舞地和身邊的親戚炫耀,在親戚的捧場下笑得合不攏嘴。不過對於A自己來說這些無趣、老套的話題隻會讓他感到頭疼,就像被一群狗仔隊死咬著不放,所以他總會找個借口趕緊離開宴席,然後蹲在安靜的角落默默打開新買的蘋果手機,痛快地玩上一把。
就這麼度過一個虛榮又舒心的夏天後,開學的日子終於到來了,進了學校後A不禁開始擔憂,盡管大樹底下好乘涼,但背靠著大樹自己卻不是大樹的滋味很不好受。圍城裏的人按成績被明顯地分成了三六九等,A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是階級製度的迂腐與殘酷,重點班的學生擁有最好的教師資源和教學設備,而普通班的學生隻能在老校區呆著,由一群剛入職不久的年輕老師帶領。
更過分的是,學校還“體貼”地為學生把小賣部辦得有聲有色,上至衣帽鞋襪下至圖釘紐扣應有盡有。於是學校就這麼“溫柔”地斬斷了學生所有出校的理由,並且每兩周隻放一天假,其餘時間一律上課。
麵對學生們的抗議,老師們則毫不在意地表示他們也跟著學生一並受苦,他們都沒喊累,學生們怎麼能說累?每次聽到這A都要在心中大罵一番,罵這些老師拿著錢一天上兩節課,哪知道學生一天十二小時都呆在不到五十平米的教室裏是什麼感受?坐監獄怕是也沒有這般痛苦。
不過罵歸罵,你總不能小小年紀就脫離社會體係吧?對於普通人來說,既沒有錢,又沒有權,如果未成年就輟學大幹自己的“豐功偉業”,想必是遙遙無期。
A當然明白這點,因此他隻能望著四角的天空日複一日地傷春悲秋,感慨外麵的世界很精彩,裏麵的世界很無奈。
鐵門緊鎖,庭院深深深幾許,問君能有幾多愁,欲語淚先流。《圍城》風行一時不是沒有理由的。
周六的最後一聲鈴響如同假釋的宣告。A總會第一個衝出校門,乘車幾經顛簸到家,打開熟悉的房門,帶著滿腔心酸、憤懣的心情大喊一聲:“終於放假了!”然後在二十小時後,第二天下午四點再次匆匆踏上返程。
月複一月,何時是頭?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一切。
高二開學時,班主任說班裏會來一個轉校生,沒說是男是女,也沒說長什麼樣,隻是讓兩個高大的學生去校儲室搬一套課桌椅來。A理所應當地擔此重任,他坐在最後一排,並且班上就他是單人桌,對於將要到來的同桌自然是充滿了期待。
“她會不會是一個漂亮的妹子?”A想入非非地問同行的好友。
“想得美,說不定是坦克呢。”
“滾。那我高低去講台旁的VIP座位跟你坐一起。”
“別看不上,說不定到時候你還真得來。”
A悠閑地吹著口哨,環顧四周。一到夏天學校的花就開了,校道兩旁的樹上掛滿了米粒大小的白花,微風一吹就會有雪花似的花粒落下來,像六月的雪,因此被學生們戲謔地稱為“又一個夏天的冤案”。
不過花落到地麵用不了幾天就會變成黃色,似乎在日複一日地提醒敏感的學生:工業鹽酸是黃色的,濃硝酸也是黃色的。A每天路過時腦海裏就不自覺地在想:“把這些花扔進化學試劑裏會是什麼樣?是會被溶解呢?還是會變色呢?又或是會爆炸?”A總是對事物充滿好奇,因此每次去化學實驗室,化學老師總是盯著他,生怕他又弄出驚天動地的“大發明”。
由於學校的花兒們,一中還得了個“全省綠化先進單位”的稱號,但A並不認為是學校的綠化工作做得好,就如同他不認為一中的高升學率是因為教學條件好,而是因為學生們被極度壓榨不得不吐出來的心血。學校之所以繁花似錦完全是因為公共值日區的學生們被迫每天早中晚三次打掃校道上的落葉和殘花,還要進入樹林裏拾取折斷的樹枝。而領導們則挺著啤酒肚,洋洋灑灑地走在學生們累死累活掃出的花園小徑上,時不時還得趁周圍沒人注意時往地上吐一口濃痰。
不過說來也巧,A第一次見到林瑩也是在花園小徑,那是開學的第二天,彼時天空下著暴雨,學生們沉默地快步趕路。A告別了送行的父母,一個人走走停停,地上的小水坑明暗交織、銳利恍影,使他忍不住盯著粼粼波光愣神。
“唉——你走路不看道嗎?”
A猛然回過頭,隻見麵前站著一個怒氣衝衝的女孩,她的褲腿、鞋子上沾滿了汙水。
“不好意思。”A急忙從書包裏拿出手帕紙,遞給她。
“真是的,我今天剛買的白鞋。”女孩一把拿過紙巾,憤懣地擦了擦鞋子上的汙漬,然後挺直身板,像一隻好鬥的小公雞一樣大步朝教學樓邁去。
A跟在她身後,從見到女孩的第一眼起,他的心便不自覺地砰砰直跳。
教室在四樓,巧合的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邁向同一個目的地。
“緣分啊。”
“孽緣。”
此時班級裏已坐滿了學生,班主任站在講台前備課,值日生正賣力地打掃教室,隻剩後排還有兩個並列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