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訴說仿若大夢一場。夢醒之時,楚釋驚訝的發現,世上再無他存在過的蹤跡,身上穿著白袍又如何?仙魔大戰的功勞被他最恨的人搶了,他最信任的薑謀身居高位但絲毫沒有救他於水火的意願,戎馬半生為了修仙,到頭來修仙人視他為叛臣,隻有對手魔族記得他的勞苦功高。
所有人都想他跌入塵埃,再不抬頭。曾經,他也是陳之玲這種備受帝君寵愛的天之驕子,也是陳之玲這種向往自由的人,也是陳之玲這種一心修為,不染凡塵的人。
那怎麼,隻有自己落得如此命運?
他在未知的命運裏與所有修仙人的修行軌跡相反前行,他迫切的需要陳之玲這種與他相似的影子來告訴他,不是他的錯,是他楚釋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他錯了。行影聽了他的故事後,淡淡道,“楚哥,我信你說的話,但是陳之玲不信。”
她不信。她隻信被改的一塌糊塗的曆史,不信容納了世上所有欲望的楚釋對她最坦白的講述。楚釋剖開了自己最疼的那部分,想換得最想與之同行的、愛護之人的垂憐,可惜,坦白在天日的愛意絲毫沒有打動陳之玲的芳心。
楚釋坐在一旁,微垂頭,白皙的臉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搭在一旁的手青筋暴起,行影微閉眼,安撫性的輕聲道,“楚哥,放手吧。”
楚釋嘴角一頓,突然,他咧嘴大笑,行影以為他又要發瘋,哪知楚釋也是輕聲道,“我這輩子,總要嚐點甜頭吧。”
自己還在爛泥裏時,是這姑娘的善良讓楚釋想起他久違的夢想——自由。楚釋以為這又是天下貪心之人的欲擒故縱,哪知這姑娘說走就走。也想過為她放下向上攀爬的欲望,有了追求的渴望,卻發現自己也像陳程程所說的那樣——
“...如果有一天,你全心傾慕一人,那你就會理解我,在他麵前無論多麼完美,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的難過。”
更何況,他不完美。他全身上下的白和幹淨,隻有身上的衣服。他這一生啊,總是以各種方式錯過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所以他惱羞成怒,所以他不想放手。
行影的心一疼。楚釋輕輕一笑,抬眼看向行影,他無奈道,“沒想到,最後反倒是你最心疼我。”
行影歎口氣,認真道,“善與惡,界限本就不分明,雖然你我立場不同,將來也難保再次對立,但我還是希望你活個痛快。”
魔獸降落在米昂建造的誦雅居前。楚釋與行影一前一後進到宮殿裏,門合上的那一刹那,宮殿裏的光線暗了又暗,楚釋一揮手,牆壁上的蠟燭瞬間點亮,行影一眯眼,體內陳之玲抱怨道,“就不能挑個宜居的地方定居。”
楚釋彎了彎唇角,似乎覺得行影不太可能有這反應,畢竟行影作為胚胎,長期在魔族惡劣條件下生存,應該早就適應了。所以他半玩笑半認真道,“待久了就習慣了,你看,我不就是這樣嗎。”
行影與陳之玲皆是默然。楚釋抬眼一瞥銅鏡中行影的側臉,諷刺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陳之玲,和我來,我給你。”
屋簷尤有積雪,樹枝盡頭亮晶晶的寒冰垂落,一男子在院中舞劍正酣之時,有小廝通報——
“老爺少爺還有庭來回來啦!我家孩子們都安然無恙!廚房,快備酒席!”
男子趕快收勢,他指尖隨意挽了個劍花,眼中亮起一瞬又暗淡一瞬。
亮起一瞬是因為作為陳家家臣,更是自小在陳家長大的孩子,徐春沒理由不擔心陳家人的安全。暗淡一瞬是因為,薑謀有意將天下兵權集中在薑謀一人手中,即使陳家幫他奪權,但終究也是他最難啃的骨頭。薑謀曾私下問徐春,要不要脫離家臣,成為守衛一方的將軍?徐春明白,這是薑謀製衡陳家的策略之一,盡管心係陳家,但他還是應了這份差事。
於是,他成了薑謀的心腹,也是他埋伏在丹夫的眼線之一。
祝庭來率先進入庭院,他滿麵春風的看著額間尤有熱汗的徐春,像往日一樣打趣道,“你這個莽夫倒是在家悠閑,我們這一行人在關外險些喪命。”
徐春輕哼一聲,“險些喪命不也平安回來了嗎?再說,你樂意跑腿傳信,下次這差事你來辦。我先提醒你啊,帝君和文武百官的夾槍帶炮你可得受的住。”
祝庭來一笑,展開折扇,眼中熠熠生輝,“巧了,在下文武皆備,隨時奉陪。”
徐春瞪了他一眼,趁祝庭來悠閑自在時,猝不及防的拉開武器架上的長刀,揚聲道,“文能苟同,武可不行,來,給我喂喂招!”
祝庭來利落合扇,用扇骨擋下攻擊,身姿輕盈的足尖一點,踩著刀尖化被動為主動,扇骨行至徐春臉側,徐春利落翻身,反手長刀一揮,祝庭來麵目猙獰的躲過。
徐春笑道,“就這三腳貓功夫?還文武雙全呢,半分長進沒有。”
祝庭來不滿的“嘖”了一聲,回懟道,“要麼怎說你莽夫呢,用吃奶的力氣罵人都罵不到點子上,我半路出家,打不過你不也正常?倒是你,會寫幾個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