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玲眼神放空的看著飛過的白鴿,輕聲道,”聽說,姐姐出嫁時很難過,嫁人一定很痛苦吧?“
陳立恒頓了頓,試探道,”誰和你說的這些?“
楚釋一臉詫異的看著陳之玲,心中某根弦被陳之玲放空的模樣觸了一下,陳立恒意有所指道,”之玲,你想嫁給什麼樣的人?你看,麵前的這個哥哥怎麼樣?“
陳之玲茫然的看了一眼楚釋,又轉頭看向陳立恒,搖搖頭,”所以哥哥,連年哥哥在哪兒呢?“
樹葉上的露珠點了一下陳之玲的鼻尖,陳立恒與楚釋二人皆是一愣,陳立恒立刻翻了個白眼,起身瞬間,順手彈了一下陳之玲的腦殼,”你個小家夥,領你去找連年就是了。“
陳之玲狡黠一笑,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似陰謀得逞的樣子。
楚釋淡笑搖頭,”立恒,她和程程真是不同的兩人。“
陳立恒抱起陳之玲,讚同道,”可不是,仗著全家都寵著她,為非作歹。“
宮殿明燈千盞,陳程程披頭散發的身著紅衣,喜服在她的隨意揮舞下詭異至極,她腳步空浮的踉蹌前行,一手提著女兒紅,一手執劍,胸腔噴薄欲出的怒火讓刀尖所指之處一片狼藉,眼尾淒楚的暗紅是哭了好久的模樣。
長裙淩亂,一不小心竟把她絆倒在地,她趴在地上沉默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麼,竟啞聲而笑。素手撐著地麵,她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罷了,她眼神嘶啞的盯著麵前牆上懸垂的畫卷,那畫卷著有一個形象鮮明的背影。
那人一身素色獵服,腰間別了一把玉笛,他筆直的立於人群簇擁中,彎弓射箭時,肩頸處發力的弧度被筆墨勾勒的奪人心魄。
她看到的永遠是他的側臉與背影。芸芸眾生說她癡心不改,偏走不可能之路,但她就是不死心,總想用時間來換楚釋的真心。可如今,她已不具備等候他的條件了。
明日就是她嫁與薑謀的時日。深宮大院,鎖住的不隻是陳程程的身,更是追尋真正所愛的自由。
一柄燭火從她手中無力滑落,她於火焰中放肆大笑,幾行清淚無知無覺流出。她掃了一眼指尖老繭,這是常年練劍所致。看著看著,她便委屈一笑,心底的荒涼映著火光而生。
火光灼灼,陳程程的指尖在發抖,影影綽綽的,那雙手蒼老了很多。
那是薑翎顫抖的手。
又格外細膩。
那是楚寧拉著薑謀白皙的手。
秋夜的風清爽幹脆,宮殿中央一抹紅耀眼奪目,像是陳程程放的那把火,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身著婚服,身材頎長的男子。
薑謀堅定不移的杵在宮殿中央,他一手攬著楚寧的肩,另隻手拿著一把刀,刀尖寒星一點,冷光沿著刀沿閃過的幹脆,大有主人決定決一死戰的意誌。楚寧帶著麵紗,也揚起頭看向站在高處的薑翎。
“父親。”薑謀挑眉,眼中毫無懼色,一臉坦然道,“我願與我所愛,永結連理。”
楚寧淡然一笑,揚頭看向身邊的薑謀。
薑翎一把握住自己正在發抖的手,沉聲道,“帶刀闖殿,暫且不論,你是誰,你還記得嗎?”
薑謀揚頭,月光下麵目清明,“我記得。”
薑翎點頭,歎氣道,“你是太子,你是未來的帝君,你的每一步考量,事關修仙大業,你的皇後,怎麼能是....!”
怎麼能是楚家人!薑翎氣的圓睜怒眼,楚政明是什麼人?楚釋又是什麼人?做帝王的,如何能不忌憚囂張跋扈的臣子?更何況楚釋居功自傲,楚家遲早有一天會被他根除,他的兒子,如何能與楚家後人牽扯不清?要立楚家後人為後宮嬪妃,簡直癡心妄想!
薑謀朗聲道,“父親,我帶刀上殿,不是為了弑君,是想...”
他轉頭,微垂頭看向楚寧的側臉,認真道,“在天化作比翼鳥,如果不能與我所愛之人共度餘生,我願把命作為對她的忠誠。”
楚寧一抬眼,就撞進了薑謀微眯的眼睛裏,楚寧移開視線,低聲道,“如果是你,我願意相信你會對我好。”
薑翎大怒,“薑謀,那日你在殿上,喊的是什麼?”
薑謀淡笑搖頭,“父親,那不重要,她與大業,我都要。”
薑翎仰頭閉目,長歎一聲,才緩緩道,“不娶她,你就死是嗎?”
諾大的皇庭,黑夜裏寂靜無比。薑謀握緊了楚寧的手,隻是看她。薑翎數次平複自己,隻能果斷轉身走向深處,他擺擺手道,“你,令我失望極了,從今日起,你就是庶人一個,太子之位與你無關,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薑謀低下頭,看著腳尖,他一猶豫,手中溫柔的觸感立刻變得強硬起來。楚寧認真看向薑謀,指尖加緊了力度,她擲地有聲道,“沒關係,你還有我。”
火光映天,風吹過,好像一隻遮天蔽日的赤色玄鳥,振翅飛向遠方。粉麵桃腮,尚不懂人事的陳之玲呆呆的站在屋簷下,看著哥哥他們領著下人衝出門,整個庭院一片狼藉的樣子,比陳之玲高了一個頭的連年得了陳立恒的令,慌忙領著陳之玲進屋。
陳之玲疑惑道,“他們在幹什麼?是著火了嗎?”
沒人回答她。她隻是從下人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出,不遠處宮庭裏的偏殿住著一個披頭散發、想要自殺的女瘋子。
那個偏殿,住著她的姐姐陳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