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很冷。
父親重男輕女,自江瑤出生起就動輒打罵母親,後來母親受不了了,趁著夜色出逃,一個人去了嶺南一帶打工討生活,除了定期寄回的江瑤的生活費外,其他時間杳無音信。
父親在家沒人伺候,過了幾年也不知遇上了誰,就很少回家了。大多數時間,江瑤都和奶奶一起過。
奶奶年紀大了,一到冬天膝蓋就生疼,不好勞作,江瑤擔心她辛苦,放學總會早早回家擇菜做飯。
那天她也回去得很早,一個人踩著薄雪走了很長的路。
回到家中,迎接她的卻是父親,和半掩的房門。
不事勞作的中年男人成日醉生夢死,連眼眸都是渾濁的,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說:“阿瑤,你奶奶病了,但我沒錢給她治。你其實不是我的親女兒,是當年在醫院抱錯了,現在你的親生父母要認你回去,你跟他們走,你奶奶就有錢治病了。”
“我要見奶奶。”
“你奶奶病了,會傳染的,正隔離呢,怎麼讓你見?你聽話,你跟他們走,你奶就能好了。”
“我要見奶奶。”
“說了見不了……你聽話。”
“我要見奶奶!”江瑤突然爆發了,“她在屋裏躺著是不是?我看見她腿了……誰?!”
從門外突然闖進來幾個膀大腰圓、西裝革履的大漢,一左一右將她控製住就往外拖。江瑤抽條的時候吃得不算好,整個人瘦得見風倒,哪裏是這些人的對手?她就這麼一路掙紮苦惱著被塞進了車裏,尖叫聲被發動機的轟鳴所掩蓋。
黑色的豪車揚長而去,將從小養大她的小鎮拋在身後。
江瑤哭了半路。
到後來,她意識到事情無法挽回,又哭累了,便再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她很快見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父親名叫宋永欽,母親叫薑雪萍,上頭還有大伯大伯母一家,以及爺爺奶奶。宋家現在是老家主,也就是她的爺爺宋伯遠當家,大伯與父親各自負責一部分家業。
16歲的江瑤聽不懂這些,聽得頭昏腦漲,她唯一在意的是宋若月,也就是那個跟她抱錯的女孩。
和瘦弱的她不同,宋若月唇紅齒白,一頭烏發過肩,一看就是家中養得很好的樣子。她從小學習芭蕾,舉手投足間自有一副端莊的氣質,連待客時的禮儀都處處到位。
薑雪萍還說:“若月也在我膝下養了這麼多年,將她送回去我也不舍得,以後咱們對外就說你倆是雙胞胎,當初丟了一個,現在找回來了,你們還做親姐妹。瑤瑤,以後要多跟姐姐親近,知不知道?”
“知道了。”江瑤應聲。
薑雪萍又跟宋若月囑咐了幾句,大小姐扭過她的天鵝頸,將江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後,露出了看起來很溫和的笑容。
“好啊。”
沒有哪裏不對,可江瑤總覺得不太舒服。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是嫉妒心作祟,暗自譴責了自己一番,直到她的學籍被宋家人轉入儲秀中學。
上學第一天的午休,她被宋若月叫了出去。
“喏,人來了,想吃什麼跟她說,讓她去買。”
林林總總五六個人,或蹲或坐,聚在偏僻教學樓的偏僻樓梯拐角裏,吞雲吐霧。